就连考上举人的那几位,也没经过他这么多年的专业阅读和作文训练。
他只是经义和古文基础差了些,这几个月勤学苦背,有了足够填进文章框架的词藻和经义,写出的文章就显得老练精当,条理清晰,不像他这个年纪的人写出来的东西。
戚县令不禁又在心底叹了一声:好好的神童——
刚开始叹,忽然又想起自己这回留下他的原因,那口气堵在胸口,又转而叹息好好一个神童不懂得养望,弄出那些轻薄艳名了。
他的眉毛竖起来,教训道:“要考举业不光看重文章,人品也要好。那风流才子的名声你们这些读书人觉得有趣,搁在考官眼里就是轻浮浪荡;搁在上官眼里就是不稳重端庄,这样的人怎能得大用?”
崔燮连忙起身自辩:“晚生不敢。晚生一向洁身自好,真的不曾做过那些事。”
戚县令胡子抖了抖,淡淡道:“你当我说什么?我说的是你那个书——印书也是读书人风雅之举,可要卖书也有个分寸。我看了你印的那些彩图、画笺,都是极好的东西,为何偏又要冠个崔美人的艳名?万一将来你取中了,人家说起某县生员崔燮为了买卖经营扮作崔美人,很好听么?”
……冤哪!六月飞霜了!
崔燮起身辩称:“回大人,这实在不是晚生的本意,都是误会——”
他便把重阳诗会上带了婉宁画笺分给书生,因当是画笺还没起名字,郭镛就替他起名崔笺。可因画上画的是美人儿,不知怎么就传混了,到出售后就成了崔美人笺,他家再出彩印的东西在外头也被人称作崔美人的书画……
全是误会!
书生误我!
难怪太祖洪武皇帝禁止生员议政,生员们是真的不靠谱!
戚县令坐着听了半天,问道:“果然不是因为你书坊后面那个王家的外室?”
崔燮无奈地说:“真的不是。大人想想,我那书坊十七年大水后就典给他家了,早不曾有恁般流言出来,却是在印了画笺之后才出来不是?我第一次听说这事,就是重阳诗会印了画笺送人后两三天时,是因为画笺上印的是美人儿,又被郭举人起名崔笺,那些见过画笺的人就混着叫,结果弄出了个崔美人笺的名号。”
当初他还叫伙计和王公子辟过谣,后来这谣言就越辟越烈,直传进京城,还不知传到南边儿没有。
这就是三人市虎、曾参杀人,把他一个好好的大老爷们儿都传成美人儿了!
崔燮悲愤不已,戚县令也听得瞠目结舌。他原以为是店里住了个女眷才会坏的崔燮的名声,叫他换了房子就没事了;却不想流言现在已传到外地,就是让主人当面辟谣也辟不回来了。
原本这样谣言就比辟谣的跑得快,信的人多,更何况是这等艳色流言。纵然后来花费大力气到处辟谣了,别人心里也还是对“崔美人”的印象深,再看他时难免想起来,对他名声也不好。
戚胜一时想不出什么法子来,便说:“那你也别再跟那女子用一座宅院了。我替你另寻了个铺子,你换个地方开店吧。”
崔燮道:“这倒也不必了……王公子前日说要去永平卫,在安顺伯麾下当差,要把那个月姑娘带去永平府安置。这样我那铺子也就腾出来了,往后开买卖也没什么忌讳了。”
戚县令皱了皱眉:“她在那里住那么久,街坊岂能不知?那铺子自然就带上了香艳痕迹,你一个读书人不该沾惹这些。既然她不住了,你索性把书坊官卖了,有本县作主,给你寻一座北大街上的店铺,让你干干净净地开个新书坊可好?”
崔燮拱手答谢:“这是大人体贴我,崔燮又岂是那不知好歹的人?只不过那店铺是先妣留下的嫁妆,我舍不得卖。既是不再用它经营了,我倒想着将它的房间收拾出来,里面分门别类地摆上书籍,让人进去坐着读几本书。”
戚县令下意识问道:“你想把它留作藏书楼?”
崔燮慢慢地说:“不只藏书,只要爱看书的人都许他来看,也可馆内阅览,也可外借。我现在能力不足,铺子里没多少书,但攒个几年就会慢慢多起来的。到时候咱们迁安的儒生、学童乃至识得几个字的普通百姓就都有可以不费几文而阅遍诗书,咱们县里的文风焉能不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