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翁带着慈笑,像是在看着自己的孩子的老人,手里捧着的,是华延赐的那件貂绒大氅。
沈凉渊见了那貂绒大氅,想起了华延。原本就连书都看不下去心,此时更有些翻覆。
“阿翁,我只是要件普通的就好。”
“皇上赐的这件大氅极好,暖身的很,老奴见少爷以往喜欢用,又加夜里凉,就给您取了这件来。”阿翁眯着慈和的眼睛笑道:“您要是不想用它,老奴这就给您再取旁件来。”
见他要再开门出去,沈凉渊又把它接过来:“只是件披身之物,没什么计较的。阿翁,给我吧。这么晚也有劳你了。”
阿翁点点头,便走过来给沈凉渊亲手披上。然后站在那儿似乎并不是要走。
沈凉渊抬头见他还没有走,便道:“阿翁,夜凉天冷,你身子不大好,回屋吧。”
阿翁叹口气:“少爷……可是有事瞒了夫人?”
沈凉渊问:“阿翁何出此言?”
“少爷前些日子大病,夫人担心焦急,想来少爷也是心中不忍的,只是……”阿翁欲言又止,愁容于面。
“只是什么?”
“前些日您病着,大夫瞧不准脉象,按寒邪的方子医了。但老奴照顾您从小长到大,知道您的身子,从不曾有这段时日的憔悴,实在是让人担心呐。”
阿翁是带着沈凉渊长大的,沈凉渊一直尊其长辈,老人家如今已是半百之年,言辞形容间都是操劳之色。
沈凉渊见了也不免心软,温笑道:“阿翁不必多心了,我没事。您老也当注意身子,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找我要去,注意养着。”
阿翁听了心中酸涩,一股温热的眼泪盈了眼眶:“少爷,您有什么事不妨与老奴说,老奴虽然人老糊涂总忘事,可是在府中做了半辈子的事,从不乱说话。”
“阿翁,你这是说什么?凉渊知你。”
“少爷,老奴多事,那日入您房中见您榻上有血,后又留心,隔几日又见你被子上有血,暗暗发黑……”阿翁愁容真切:“少爷隐瞒着病情,可是怕夫人知晓?”
沈凉渊低眼看着手中的书卷,神色间渐渐忧忡。
“阿翁,莫要告诉母亲。”
阿翁担心道:“可是严重?”
本来一心隐瞒,又只怕哪日自己便默默死在了房中。那日见母亲流连榻前揪心,心中更怕她受不住自己无救的打击,只想着能瞒几时便是几时。
沈凉渊心中苦笑,现下在府中行走,只怕也瞒不了多久了。
他皱眉道:“阿翁,我如今是毒入体内数月,回天乏术。”
阿翁心里原有不祥,此是听的脸色苍白,几欲站不住,两行簌簌就老泪下来了:“少爷……怎会如此呢?”
沈凉渊叹口气:“阿翁,你要替我瞒着母亲,她早知无益。”
阿翁的声音在喉咙间颤抖,说不出话来。他流着泪弯腰跪地,心痛不忍,满腔的忠诚:“老奴……老奴……不会说的。”
沈凉渊起身扶起阿翁:“阿翁不必跪我。”
阿翁觉得那双扶着自己的手发凉,心中酸楚:“少爷呀……老奴,老奴真是……太粗心了,真是该死啊……”
阿翁受的打击不小,从小看着沈凉渊长大,只当是自己的孙儿捧着,如今满心都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凄凉。一时说不出话来。
沈凉渊握着阿翁的手,有些令人看了心疼的笑:“阿翁,日后我不在,还要劳您操劳了,烦请您照顾好母亲。”
沈凉渊说时退后一步,给阿翁行了一个拜礼。之前总放心不下,一心的放不下都憋着,如今终于找人说了,也落了个交代。沈凉渊终于觉得心中有些轻松,不再是那么牵绊。
阿翁见了哪受得了,颤抖着去扶沈凉渊:“老奴一定办好,一定办好……”说时竟已是泣不成声。
“多谢阿翁。”
阿翁掩了眼泪,心中悲痛:“少爷,老奴多言……您这若是……”
“离去”二字,实在不能说出口。
沈凉渊明白,问道:“阿翁有何要说?”
“少爷,沈家无后啊。夫人将来也不能免痛自责,她是舍不得你的,也愧对老爷和沈家先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