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阑宫是这皇宫中相对而言最为冷僻的宫室,也即被作为冷宫。
南唐曾经的皇后,自后位被废,勉强保得一条命,被打入冷宫,就一直在这倚阑宫。
她在身为陆甄时的长姐,陆昭在此,她进这宫中来,也是因为陆昭。
走进宫门,一阵隐约的女人的歌声传入耳中。
冷宫冷僻,一路上行进不见什么人影,那真总觉得有一种凉嗖嗖的感觉围绕在身周,给这地方更添几分阴森可怖。
她循着那歌声而去,歌声隐隐约约,不过那真认得这歌声的曲调,那是从前陆甄喜欢的一首曲子。
那隐约的歌声也透着几分隐约的熟悉。
越走近,越清晰。
“绿兮衣兮,绿衣黄里。
心之忧矣,曷维其已!
绿兮衣兮,绿衣黄裳。
心之忧矣,曷维其亡!
绿兮……”
她看到了陆昭的身影。
陆昭披散着一头青丝,有几缕发丝垂落在侧,未施粉黛,一身宽大简素的绸衣,低头一遍又一遍重复的唱着那首曲子,哀婉而惆怅。
那真直到走近,才看见她手中还拿着一个小人偶,人偶上挂着一个平安符。
她一眼就认出那是她送与陆昭的那一个。
“心之忧矣,曷维其亡……”
她顺着歌声接下去——
“绿兮丝兮,女所治兮。
我思古人,俾无訧兮!
絺兮绤兮,凄其以风。
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陆昭有一瞬间的凝滞,她停下唱乐,听那真所歌,慢慢转过身体,凝视着对方。
那真也看着这个凝视自己的人,她的眉眼、容貌、身形,与记忆中相比不可避免的清瘦了许多。
陆昭虽清瘦许多,到底有着一副好底子,生来一副好相貌,如今倒多几分弱柳扶风的味道。
一首《绿衣》 唱毕。
“你是谁,为何来这冷宫?”不复当初温柔鲜妍的模样,陆昭说这话时清冷空洞透出丝丝缕缕沧桑,却似乎不带任何的情感。
她完全不一样了,那颗心已至垂暮。
何以至此?那真想问一句。
她一直不明白,那个记忆中如斯美好之人,何以至此。
但话到嘴边,是问不出口的,她没有身份也没有立场去问,于陆昭而言,她只不过是个陌生人。
她只不过魂魄曾经借住在陆甄的身体里。
那真也没有回答陆昭的问题,她问那人,用清浅而又温柔的语调,“你在做什么?”
“我在思念一个人。”
说这话时,陆昭的脸上露出笑来,唇角微扬,像是染上几分甜蜜,几分苦涩,却分不清,甜蜜更多或是苦涩更多一些。
那真:“那人是谁?”
“我的……妹妹。”到此话说完了,陆昭再次唱起歌来,那首《绿衣》一遍又一遍的回荡在倚阑宫中。
陆昭没有再和她说话也没有再看她,不再给予她任何多余的眼神。
“再见。”那真看着她,心中默念,此一别,大概是再也不会见到了。
她见过她,道过别,也算是了却心头一桩牵挂。
宴席的时间毕竟有限,她又是丫鬟的身份,宫中不便多走动,更不便多留。
时间一长,惹人生疑。
回到宴席上的时候,宴席已至尾声,就要结束。
豫王饮了一口酒,放下手中的酒杯,瞥了方归来的那真一眼,让她上前倒酒布菜,期间轻问了一句,“去了这么久?”
她的指尖微微一颤,倒酒的动作略略一顿,很快恢复,“迷路了。”装出有些羞赧尴尬的模样。
豫王又瞥了她一眼,“宫中莫要随意走动。”
那真低低应声,“是。”
回去的路上,天空下起雪,雪花飘飘扬扬,轻轻洒落。
至今已去三月,她能留在这里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回府的路上,意外在酒街道上见到念棠二字,仔细一看,原是一家酒楼,很是体面,叫做念棠楼,看门面是近日方开张不久的。
当年的……那一家吗,依旧在经营?
看样子这分店还开到了长安,发展的似乎很好呢,那真不由得望了望轿夫抬着的轿子。
时至年关,再过些日子便是除夕、正月初一,要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