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郡王面部肌肉抽搐。
“儿子。我的儿子。他在……这儿。”高棣手伸进怀里,掏出来,笑容令人毛骨悚然。“在这呢。”
一个小脑袋。
三岁的孩子,闭着眼,面目青紫。
高棣笑着一松手,头颅掉落。他踩上去。
咯嘣。
没有一丝恐惧。只有快意。
以前他不是这样的。收到也速齐人头的那天,高棣吓得痛哭失声。权力呼啸地碾压过一个生命,连哀嚎都听不见,那时他好怕啊。
怕极了。
只要一步踏错,死的人就是他了。就是他高棣的人头被割下来,呈给胜利者。冰冷的刀刃切断气管和血管,组织肌肉,从颈骨的缝隙透出。他的血溅出很高,气管徒劳地喷着血沫,他的脸变得很白很白,嘴张开,瞳仁扩散,他再也不能喘气了,也不能吃东西,晒太阳,走动跑跳。多痛啊。多绝望啊。高棣像条丧家之犬,夹紧了尾巴,瑟瑟发抖。他怕死,他不想被碾过,他想要权力。虽然他还不知道,权力到底意味着什么。
今天他懂了。
权力意味着不恐惧。
咯嘣。幼嫩骨骼发出闷响,折断了,刺穿皮肤。
权力意味着不恐惧。不愤怒。不痛苦。权力是做一件事而不被惩罚的能力。权力是所有好东西的总称。
一切都根植于权力。爱也是,性欲也是。
他错了。他不用跪在冯陵意面前乞讨,你看看我吧,你喜欢我吧,求你了。
他只需要往上爬。
上面什么都有。
高棣慢慢加力,幼儿头颅变形,眼球鱼一般鼓出。
没人喜欢我又怎么样呢。
我喜欢自己。
我最喜欢自己了。
杀父,杀妻,杀子。再杀了弟弟,我就拿个大满贯了。
挡我者死。
皇帝这个行当,本来就是——
孤、家、寡、人!
咔嚓。
凝固的血和碎骨。乳白色的脑浆。
咔嚓。
溅起来。
咔嚓。
高棣拭去面上污物。
最后一个竞争者也已除掉。
阴鸷的小皇子眼神矜慢,负手走向诸郡王。
襟袖风动。
和玉两袖相振,遥遥跪地:“端王府世子和玉,参见殿下!”
悉罗桓跟着跪下:“禁军大统领悉罗桓,参见殿下!”
高棣面无表情地往前走。
所经之处,郡王公子纷纷离座下跪,参拜声此起彼伏回响。
“端王次子伯颜,参见殿下!”
“端王五子别速,参见殿下!”
“荣郡王察汗,参见殿下!”
……
高棣最终走到和玉面前。
举室皆跪。
只有一个人不动。
他凑近了,端详那张冰冷的脸。二人面颊几乎贴在一起,连对方的睫毛都看得清。
高棣感到对方的呼吸拂过。这么近,这么亲昵,宛如情人低语,耳鬓厮磨。
他在那人耳畔说:
“跪下。”
冯陵意沉默片刻,缓缓下跪。
双膝撞在地上,“咚”一声闷响。
高棣嗓子眼里溢出低低的笑声。
沾着亲生骨肉鲜血的拇指,按在冯陵意的唇上,轻轻一抹。
刺眼的红。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高棣笑得眼泪直流,笑得前仰后合,摇摇晃晃往外走。
直挺挺跪着的和玉俯身叩首,肃容道:“殿下来日登基,莫忘我端王府。”
哈哈哈哈哈哈!
狂笑声戛然而止。高棣咣当一声踹开门,傲然道:
“给孤备马!”
第四十六章
高棣骑在高头大马上,双目微阖。风极冷,他却只觉得燥。
眼窝是红烙铁,不停辐射热,烫得滋滋作响。血簌簌地、突突地涌,半张脸皮跟着脉搏一鼓一胀。耳道里嗡鸣声浮沉,和玉的声音忽远忽近,隐约是说要出去谈判拖时间。
“先答应着……等调兵……哈统领去……”字眼有一句没一句往耳朵里钻,高棣魂灵飘飘晃晃,几乎要乘风而去,心跳却扎实如擂鼓,咚一声,人就往壳子里一坠。他远远听见自己说:“不用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