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永远在一起。”
“说好了?”
“说好了。”
“不反悔?”
“不反悔。”
沈穆破涕为笑,把吉菊紧紧抱在怀里,笑得像个傻子。吉菊双手环抱着沈穆的腰,被感染得也笑了起来。
吉菊在接触到沈穆的时候,就接受到了自己离开后沈穆的所有记忆。
这个人,一直挂念着自己,整整三年,想念着自己,三年里那么多日子,这个人都全心全意地思念着自己,没有一丝别的杂念,一心一意地记挂着自己。
一直以来,吉菊都只有自己一个人。吉菊不知道自己的家人在哪里,除了无边无际的黑夜,从来都只有吉菊自己,独自一个人吃饭,独自一个人睡觉,吉菊从来没有体会过被人挂念的滋味。
一开始,吉菊不知道自己是孤独的,只是那么一个晚上,黑夜一如既往忠诚地守护着吉菊,银色的月光透过窗户,无声无息地洒在白色床单上,银色与白色相互交融,宛如一对殉情的交颈的天鹅。
看着窗外圆圆的月亮,吉菊忽然发现原来自己是寂寞的,原来在自己心底不断滋生蔓延的黑色,原来叫做孤独啊。
吉菊伸出手,接住银色的月色,凉凉的,像冬天飘落的雪花。吉菊仰着头,望着天上的圆月,黑夜的纯色在心里蔓延,悄悄的却又那么肆意。
眼角泌出一丝冰凉,吉菊伸手摸了摸,却没有眼泪。心里的黑色涨到快要溢出来,吉菊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能说什么呢?能和谁说呢?黑色夜风宛如刺客般掠过,刺客手里刀刃的反光一闪而过,徒留一地的碎月。
吉菊双手环抱着自己,头颅埋在膝盖之间,白色脖子暴露在冰冷的夜里,仿佛濒死垂下头的鸟儿,只要一只手,那么轻轻地一捏,就能把这一条生命,轻而易举地,送给拿着黑色镰刀的死神。
透明的脚趾甲乖顺地附在圆润的脚趾上,脚趾甲中月牙泛着不干净的紫色,冰凉从四肢开始渗透,一直蔓延到心脏,却被里面的空洞瞬间吞没,无声无息,无痕无迹。
虽然表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可是吉菊知道的,在自己的内心很深很深的地方,埋藏着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不知道在哪里,吉菊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这么一个故事:
据说,在很远很远的之前,有一个魔鬼被封印在一个瓶子里,瓶子被埋很深很深的海底。一开始,魔鬼很想出去,并且承诺会实现放自己出去的人的三个愿望。一百年过去了,没有人来过,魔鬼就想如果有人放了自己,那就实现那个人两个愿望。又一百年过去了,依然只有海底永恒的黑暗,魔鬼就想只要有人来自己就实现那个人一个愿望。然后过去了很久很久,陪伴魔鬼的只有那微微浮动的海水,魔鬼睁着一双充满仇恨的眼睛,心里想如果有人把自己放了,那自己就——杀了那个人!
那时候吉菊不明白为什么魔鬼会想要杀了那个放了自己的人,可是现在吉菊好像有点能够理解魔鬼的想法了——如果自己想要出去,而有人放了自己,那自然是感激的;可是过了那么久,所有的希望全没了,只有绝望了之后,自己却重获自由了,在自己安慰自己不出去也没关系的时候,突然一切的禁锢都消失了,这种突如其来的自由仿佛在嘲笑着自己的自我安慰有多可笑多可怜,就好像在说不要挣扎了,自己就是个可怜虫。
吉菊扬起头,眼睛里盛满了月光。一直以来吉菊都认为月光是世界上最美的了,没有什么能够像月光那样凉凉的,多了一分会灼人,少了一分会伤人,非玉非银,非白非透,月光就是月光,月色就是月色,一个人也好,两个人也好,楼顶也好,窗边也好,月亮永远从初一圆到十五,从十五缺到初一,不管是开心还是悲伤,月亮永远挂在那里,陪伴着,又非陪伴,只是存在着,只是这种存在,对于永远都只是一个人来说,已经是一种最好的陪伴。
那个秘密就像永远挂在天边的月亮一样,一直深深地埋在吉菊心底,一直挣扎着想要重见天日,可是怎么能够呢?因为如果那个秘密浮出了水面,吉菊就可能不存在了,每个人都会害怕自己的消失,所以啊,吉菊怎么可能让把那个秘密放出来呢。
不说,就可以欺骗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一如既往地过下去,直到生命自己自然地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