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娘子,”一个圆脸杏眼的侍女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方才那个人就是太尉带回来的……”
“什么叫那个人,”虞娘轻声打断她,“教你们的规矩都忘了?艾叶你记住了,这院里看到的一切都不可传出去,免得要吃苦头。”
这个艾叶的爹是轿厅管车具的刘头,她娘是厨房里的一个掌勺婆子,艾叶有这层关系,一直做着轻省的活计,养得白白净净。虞娘看得出她在疑惑什么,九娘子一身嫁衣是有些不合常理,只不过这些事还轮不到她们多嘴探听。虞娘见她皱眉似有不悦,当即决定要把她退回去,趁人还没到继夫人跟前,这种性子还是别来讨嫌。
虞娘拿了主意正要开口,就见太尉从屋里出来。她忙先迎上前去,“大人,是夫人有什么吩咐吗?”
谢骁点头,“你们进去几个听差吧,虞娘,有劳你费心了。”
虞娘就点了几个人的名字,“娇儿,招弟,菡光,芳芳,你们且跟我进来。”
谢骁听了不免笑道:“怎么没改个名字,听着不大整齐。”
“我是想留着等夫人来,”虞娘解释了一句,“夫人看上了再留,其余退回的就不必改人家名儿了。”她又叫剩下的几个去打水,其中包括艾叶,最后看谢骁站着不动又问“大人接着要去哪儿?”
“我在边上坐坐,你不必管我。”
他还能去哪,他哪里也不去。谢骁就在廊下的栏杆上坐着,明明什么都没想,唇角还是不由翘了起来。幼娘可说了,等她洗浴过后,有什么事再说。
她要说什么都不要紧,她回来了,他就满足了。
……
城外官道上,新娘子不见了之后,局势不但没有收拢住,反而随着时间渐长越发骚动,不只议论纷纷,竟还有人想趁乱摸嫁妆。
玉萱和湖菱两个挤在一处忧心忡忡,当时她们就在花轿旁,眼睁睁看着谢太尉冲过来一把拉住娘子,把她飞抱上马。那一刻回想之中是那么迅捷,还不等她们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人已经跑开了。
玉萱急得眼眶都红了:“湖菱姐姐,娘子该怎么办,以后她可怎么嫁人了,太尉他真是混蛋,娘子太可怜了……”
湖菱就叹气,这还想嫁人,看谁还敢娶九娘子?她也是一愁莫展,再看浑身急躁的王举人就很是同情,男人丢脸事大,何况是这种事。
丟了大脸的王鹏程心中悲愤交加,气得胸膛一起一伏,下巴上原本精心打理过的一撮短须也狼狈抖动。此刻他真是绝望无助极了,表姐夫叫他回城去向秦家讨个说法,可他怎么敢去?
谢骁那一句“这和说好的不一样”真真是诛心刺骨之剑,这么多人都听见了,他怎么向亲家解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要说,他这个功名是用和九娘子的婚约换来的?回南通去找大伯拿主意?大伯早就劝过他,功名难得,媳妇好娶,不要惹怒了上面。他现在回去除了得到奚落嘲讽,谁还能给他出什么主意?
落到现在这般进退难堪境地,尖亮的唢呐乐声似还萦绕耳旁,王鹏程胸口郁闷恨不能嘶吼一声,谢骁,谢骁你不得好死!
王家来送嫁的几个女眷中就有景语的三嫂李氏。李氏一看这闹哄哄的队伍停在路上也不是事,就带着人上来和王鹏程商量:“妹夫且先打发乐班子散了吧,人多嘴杂,也帮不上忙。”
事已至此,迎亲队伍也没必要留着了。
王鹏程就给雇来的喜事班子结了剩余的工钱,还有人不长眼地来讨喜封,被王家人一巴掌甩了过去,“滚蛋!”
看着穿红挂彩的喜事班收拾东西、抬着花轿离去,王鹏程的心更凉了。这一去仿佛撕开了一个虚伪的热闹假象,他看到自己无尽凄惶地站在里面,不知如何应对。
“妹夫,先带人回城吧,这日头还滚烫着,回来坐下再慢慢说。”李氏又拿了个主意,王宇也在旁帮腔。
李氏是念着这么多嫁妆还在路上,她没有看住小姑子,可不能再丟了秦家的财产,再说婚事被打断,她去不了南通自然也是要回府的。王宇则是想看堂弟出丑的笑话,前些日举人老爷有多春风得意,今日他就要有多狼狈窘迫,不跌一跤还真当自己厉害着呢!
王鹏程早就没了主意。他脑中混混沌沌,一会儿想着功名怕是不保,一会儿想着皇榜既下没有理由也不能撤他举人资格,一会儿想着怎么面对二品知州秦老丈人,一会儿又想回南通以后怎么面对街坊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