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那个员外郎虽是奉旨行事,但他和皇帝既有先前的默契,便一切都算他的。最后的结果,王秀才依然是举人,王家受人同情,秦家也可置身事外……他想到自己将要做的事,心里也很平静。
最后他抱得美人归,什么都值了。
从始至终,他没得允许,都没再靠近她一步。
她坐着似陷在某些思虑中,他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垂手站着,又孤单又渴望。
谢骁没能在屋里待很久,景语便叫人进来服侍她梳头穿衣,他就识趣地又坐去了外面廊下。虞娘见他这模样,实是有些不忍心,什么时候太尉在自己家中要这样看人脸色?
莲子被他眼神制止不得进屋去,便站在廊下看他笑话,还不忘刺他一句,“要叫人把这里缝个软垫上去,看来太尉以后是要经常坐了。”
虞娘就叹了口气。在她来到太尉府时,莲子就已在府上当家作主。众人皆知她是前头侯府夫人的陪嫁,有人不信邪太尉会念着一个逝去的女人那么多年,不待莲子动气,太尉已掐断那人的喉咙。从此无人再敢有异议,也无人再敢觊觎太尉枕边的那个位置。莲子是超然的,她就仿佛揣着免死金牌,无论她怎么折腾,太尉都一笑置之。而现在,太尉有了新人,莲子还守得住她家侯府娘子的这个位置吗?
不过她于这些事向来是敬而远之的,便向谢骁建言道:“大人,前几日我约的两位牙婆此刻就在府上,您看什么时候让她们带人过来?”
府里没有女主人,谢骁又住在前面叫长随伺候,后院这些散养的丫鬟竟没一个正经会伺候人的。幸好早有准备,太尉上月就交代她去牙行挑人,虞娘便仔细嘱托了几位有口碑的牙婆。
谢骁得了能进屋找她的理由,唇角就翘了起来:“你现在就去传话吧,我和夫人说一声。”
莲子见他屁股还没坐稳又进屋去了,不由冷笑一声。
屋里景语已梳了发髻,面前一字排开五六只妆匣,正要插戴。她原先的钗环配饰都还留在嫁妆里,这些都是太尉府准备的。玉萱目光很是挣扎,她刚还那样凶了谢太尉,现在看着这些华美炫目的宝石金饰,半天挑不出来一件。
“算了,”她也不自在,从花瓶里掐了一朵粉色芙蓉递给玉萱,“反正也没外人,就这样吧。”
玉萱松了口气,为她簪在发间:“会不会太素净了?”
“娘子,太尉过来了。”湖菱适时出声提醒。
她就看见,半人高的铜镜里慢慢显出他有些模糊的身影。有那一瞬她仿佛透过镜面,触及了他的目光。
谢骁是来告知她,虞娘要带人过来让她挑侍女。她就有些古怪的感觉,这一步步,她眨眼间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太尉夫人,下人由得她挑,大屋由得她住,就连太尉也由得她凶。她原为着谢骁蛮横行径而愠怒的心情,随着褪下嫁衣,不知何时就掺杂了一丝心虚不安。
“不了,改日再说吧,”她下意识地拒绝了,“我现在有玉萱和湖菱了……”
谢骁自无不可,出去叫人通知虞娘。可怜虞娘正领了人在半路上,又被打发回去。传话的人回来,谢骁就又进门说给景语听。
湖菱在旁瞧着谢太尉进进出出,神色就有些复杂,谢太尉怎么那么像忙里忙外的大丫鬟?
景语自昨晚起就没吃过什么饭食,只夜里吃了几口汤团,谢骁记挂着,见她不挑侍女,就问她是否先用饭?
她还真是饿极了,被他一提醒,整个人顿时有前胸贴后背的饥饿感。她也不推拒,没得矫情非要饿成一副委屈模样,叫旁人啧啧同情。她不打算触柱投缳,前路已少不了流言风雨,既有这觉悟,难道还要自怜自艾过不去那个槛?
只是在花厅坐下时,她原以为她已见识了许多事,做好了心理准备。
只是在端起那只碗底写着“琼”字样的花碗时,十指依然不可抑制地轻轻发颤。
“你……”
你还收着它们。
这一整付十六只碗碟杯盏,是她当年嫁到伯府时,伯府给新娘子特意添置的,意味着接纳她是谢家人,从此吃婆家的饭。
她为着得偿所愿能嫁给谢骁,格外宝贝这套汝瓷餐具,如今十五年过去了,它们又摆在了她面前。
“我帮你盛汤。”谢骁没有说什么,拿过她手上的碗,用她的勺子舀了一碗山蘑鲜汤。他还记得她在山寺里喜欢喝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