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子病得不轻。她躺在床上,脸色蜡黄,两颊凹陷,短短一天迅速消瘦了。她发着低烧,触手冰冷,失去意识似的皱眉陷在梦里,偶尔口中叫着“娘子”,不断惊悸却没有惊醒过来。
景语坐她床头,握着她纤细的手,又自责又心酸,恨不能大哭一场。
谢骁就陪她在小楼里坐了许久。
回去路上,引路的几个侍女打着灯笼,灯光在前,倒影就留在了身后。
入了夜,偌大的太尉府安静得仿若无人,他们并肩走着,不知何时谢骁牵起了她的手。他抓得很紧很紧,仿佛是怕她要不见,甚至有些发抖。
感受到他的颤栗,景语就没话找话:“明天回门的礼物你准备好了吗?”
“备下了,”谢骁听到她的声音似镇定了些,“我还要把聘礼补上。”
聘礼……“是什么?”
谢骁顿了顿,“是秦大人的升迁调令。”
是便宜老爹新年后的官职任命,她想了想,觉得这样挺好的。没有根基的秦府需要这样一个官位,这是什么金银财物都换不来的;谢骁早前做足姿态,最后又为岳丈家谋一个前程很自然不过,错过这个时机,秦明浩很难在一个萝卜一个坑的朝中获得留京升迁的机会。她不是依礼出嫁的女儿,只怕谢骁真送上猪头肉和喜饼,才叫秦家尴尬……已有王家在前,谢骁无论什么举动都名不正言不顺,还不若这样低调又实惠。
“应该的……”她又补上一句,“一切从简,其他事也不要折腾了。”
她除了一个人来到他身边,什么礼节什么贺客都没有。可是要那些做什么,那些人连要贺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黑暗中,谢骁的声音有些低哑,“可是……”不想让你受一丁点不如意的委屈。
良久,“我有你了。”
我有你了。见过这些生生死死,再看不见他的用心,连她自己都要觉得矫情。她心疼莲子为她驻守原地,那么她又怎会对同样偏执的谢骁毫无触动?
如黑夜里的两只飞虫,无论隔着多远的距离,终会循光而来,再次相逢。
谢骁一把拉住她。前行的侍女打着灯笼远去了,天上只剩初六的月牙子洒下淡淡清辉。谢骁低头,准确地攫住了她的唇,唇齿相交,恨不能融化,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不分离。
他紧紧抱着她,她柔软馨香,她惊心动魄,他再次沦为她的裙下之臣。一如十七年前初见,她分开人群,斥退那些高傲的世家子弟,将他从窘迫里解脱出来。可是她不知道,他和那些世家子一样,陷入了她娇美不可言述的另一重狼狈里。
一见倾心,再见终生。
他吻得很凶,不顾她娇声抗拒,封住了她所有□□。此刻死了也甘愿,只羡鸳鸯不羡仙。
这一耽搁,回了槐院时,景语就不许他进门。她此刻双颊绯红,再和谢骁一起出现,就没脸敢看别人的探寻目光了。
谢骁就和她商量:“你先回屋,我迟两步进来……我睡书房。”
他看她紧张神色,又补上了半句。
都这样说了,景语也不好叫他回去。两人前后脚进了院子,却不知别人眼中这样欲盖弥彰更是暧昧。
院子里的侍女不少,除了虞娘挑的那七人,还有照顾茶水、厨灶、盥洗、洒扫、跑腿粗使的,再加上玉萱和湖菱,有十七八人,这还不算被退回的艾叶几个。能到景语跟前的,也就四五人,其余人多是在屋外闲着候命。景语回来,就叫人去书房整理床铺,被点到名的菡光就挑了挑眉,什么也不敢说,应声去了。
不用说,那肯定是收拾给她们家太尉的,只是这个夫人好大架子,竟不肯叫大人近身,要叫大人睡书房?
上房七间,正中是会客厅,左右各三间,右侧依次是花厅也作饭厅、书房、卧榻。书房有巨大的落地隔断,转个身就在后头置备有一张软榻,这两处也可看作一处,用作小憩十分雅致。只是再雅致也不能比正经的寝间,那才是真舒适真奢华的。
菡光抱来崭新的被褥在书房后面铺好,心道她们大人什么时候受过这委屈,要睡这六尺宽的小榻。只不过她已见过虞娘打发了艾叶几个,知道这院里真正规矩大如天,一点心思都不能动。
太尉府自来没有女主人,太尉又不肯叫女色服侍,这一下变天,不知有多少人侥幸,有多少人能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