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娇_作者:扇坠子(66)

2018-02-17 扇坠子

  在他的炯然注视下,她慢慢张大了眼睛……她犯了一个错误。

  她太理所当然了。

  就算这是件小事,也不是现在的她有情面可以开口的。这才是不可逾越的现实,她不再是侯府墙头的林琼,只是一个小姓官员的庶女——

  在不多的几次会面里,她竟从没注意到自己有过那么多的错疏:

  秋山寺里,明知道他是想让自己给他上药,她应了却常一觉赖到下午。他不催不请,她也就半点不念应诺,换了谁有这个胆子,又有谁会放过这样接近一品权臣的机会?

  后山松林间,一路上她都走在前面,半点不搭理他,哪家的女眷有这样轻狂态度,又敢给三军太尉后脑勺?以他之权势,就是当朝公主也不敢这么失礼。

  六角亭里玩叶子牌,当着其他人的面,她对太尉提议的新玩法变了脸色,一介无名庶女一怒就能拂然而去。

  玉萱砸伤他,她去捞人时,心口不一,暗暗幸灾乐祸。她却忘了,谢骁从前就有识人知心的本领,擅察言观色。何况,玉萱本该死罪难逃,她却反恼他拿捏做态,哪来的胆气,谁教一个小娘子这样针锋相对?

  再倒回戏台上,她已经忘了当时自己是否面露异样,不知哑声粗气想给他一巴掌的心思是否明显……

  到今日,不说她三番两次派玉萱上门,单说此刻,她也没有半点身份、地位悬殊的觉悟,直挺挺地没有半分求人姿态……

  她忽然就读懂了他眼里的笑意:她在他面前,一直是林琼。

  因为她是林琼,所以她敢给谢骁脸色,敢放他鸽子,敢背身而去;

  因为她是林琼,所以秦家无论嫡女还是三叔,她若拂然而去,谁也不得半句多嘴;

  因为她是林琼,才有资格有解气的快意,才能理直气壮想象打他一巴掌;

  因为她是林琼,对着谢骁才能不用求人姿态,哪怕他已今非昔比。

  她不怕他,也不敬他,从没给过他太尉应有的礼遇……足够叫他起疑了。

  “……你太急了。”谢骁无声地叫了她名字,一改方才刚到门外时那副冷淡面孔,眼中仿佛有粲然星火在跃动,“你跳过陈夫人,跳过王鹏程,直接跳到我这里。”

  她竟然还能稳稳站住,不曾打踉跄。是啊,她已经完全明白了。她太急了,这件事已经超出一个后宅小娘子的能力范围,若是真正的秦九娘,哪怕是秦景兰,除了等待也还是等待。

  可是在她看来不同,这真的只是件简单小事,轻易可破。她不愿等上一个多月等陈氏派人从山西传回消息,才会想到动用王秀才的关系;当王秀才二伯恐怕不会揭他上官的烂账时,她又想到了权势更大的谢骁。她习惯了遇山开山的思路,便做不得坐困愁城、只会哭啼的小娘子。

  她从没真正融入她本该循规蹈矩的新生,一直是那个神游天外的林琼。旁人若有觉得怪异,只会当她大病一场改了些性子,唯有撞上谢骁,她的异样才淋漓尽致且有对应的安置……

  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古怪起来了。

  她在他眼里已没有秘密,他们真正时隔十年又再见了一次,你知道我的荒诞,我也知道你做过的那些事……撕开那层浅薄的伪装,他们都恨不得在彼此身上盯出两个大窟窿。

  她突然就不心虚了。

  她慢慢抬头挺胸,抬起下巴,漫声笑道:“谢大人,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谢骁眼框忽然有些酸。

  余下的事就不是事了。景语一句话没再多说,转身关门留下他一人在门外。

  谢骁在小院门口站了许久,知道她不会再开门,这才去见陈氏。

  实则他早在来见她之前,就先把苏承直郎和那个票台送到陈氏那里,架了屏风请陈氏听审。很简单的一桩黑吃黑,也是湖菱运气不好,裕通铺的票台和朝奉合谋低价昧了她典当之物,转手讨好太仆寺上官。苏承直郎近日迷上一个烟花女子,正好借花献佛,只叫苏夫人暗地里不高兴,三三两两拿了钗环叫丫鬟出去当卖填私房,碰巧又叫刘婆子撞见。

  等谢骁来到春禧堂门口,此间事早已了结。他在院外等候通报,即刻就有老嬷嬷请他进去外厅相见。

  今晚上,陈氏真是连吃了好几惊。先是这个时辰天色已晚,谢太尉毫无预示忽然上门,唬得她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接着太尉扔给她两个人,说是顺手有件相关之事请她自行处理,待两人一报身份,陈氏脸都白了一分;再是太尉又提出要去后院见一个故人,陈氏只当他是去找三房秦明彦,哪想到他直接往西北角女眷住的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