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时候,陈氏又送来一套胭脂水粉。瑞姨娘只愁眉不展,人心难测,景语便如她亲女儿,她怎么舍得让景语嫁这么复杂的人家?唉,陈氏速度这般快,一个早上府里已传开九娘子的喜讯,真个开弓不能回头,没得转圜了。
用罢午饭,那个针线房的女工平娘就来报道,询问九娘子何时开始做嫁衣。嫁衣是女子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套衣裳,剪裁讲究,针线繁复,许多女子要提前绣上一年半载,只九娘子怕是没那个水磨功夫了。
嫁衣……景语一阵恍惚。曾几何时,她也有一件嫁衣,那是自她及笄就随母亲一针一线亲手绣成的,却在两年后她执意要嫁谢骁时,一贯宠爱她的母亲将她的嫁衣怒摔在地——“你这是被什么鬼迷了心窍,你现在看他可怜,以后谁来可怜你?”
犹言在耳,景语打了个寒颤。她顿时失了心情,“我哪里晓得这些,平妈妈就按常例来吧。”
平娘察言观色,小心道:“那我描几个花样子,明日来给九娘子过目。”
对这门亲事,景语本是可有可无的,只不过身边之人都为她费心忧愁,才配合着不添乱。可笑嫁衣一项,就先叫她自己思绪万端,心中乱麻一团。
玉萱这几日吃了大苦在午睡,宋婆子不知哪里去了,萍儿也去找了玩伴。这热气蒸腾的午后,她一个人在树下乘风,衣裙纷飞,几欲被带到风里去。
春禧堂中,陈氏原除了外衣正要午睡,忽身边的老嬷嬷急步闯进来,“夫人!夫人,长乐县主的车驾就要到咱们府上了!”
陈氏顿时睡意全无,“哪个长乐县主,可有名刺?”
“不曾,是谢太尉派人来传话,”老嬷嬷扶她起身,“说是县主知道太尉在秦府做客,也要凑趣来玩一日。”
谢太尉!陈氏连忙起身,“你报给老太太了吗?”
“奴婢听了通传就派人去了!”
“好,莫慌!你快去叫景兰梳洗,再派人去二房三房把几个小娘子都叫来。”陈氏立刻拿定主意,又吩咐下去,“派人去荷风亭挂上鲛绡,叫厨房开窖碎冰,叫闲杂人等全都避让,再出去叫一个戏班子来,快去!”
大雍祖制,帝王之女封公主,亲王之女封郡主,郡王之女封县主,以此彰显皇室血脉。这个长乐县主却并非皇裔,她得此封号只因她舅舅是大雍武官第一人谢太尉。谢太尉丧妻无子,只有一个胞妹得一女儿,皇帝便破格赐他的外甥女县主封号,殊荣无二,叫旁人眼红羡煞。
长乐县主的女伴圈子也是高不可攀,寻常的官宦子女难有机会和她玩耍。秦府大房出任川中二品知州,二房是兵部正五品郎中,三房原是谋了国子监,便是这样也够不着这位县主,只因她背后之人是谢太尉。陈氏的幺女十七娘子名唤秦景兰,今年也是十三岁,今日将是由她接待长乐县主。陈氏想想放心不下,忙往女儿住的绣楼去。
谢太尉因何昨日低调来到秦府,陈氏不知。她只知道,她的女儿若能和长乐县主交好,将受益无穷。
长乐县主的车驾来得很快,不过半个时辰,就进了秦府轿厅。
陈氏带着秦府女眷在照壁后相迎,就见十数人拥着一辆双驾朱漆马车,从车里下来一个豆蔻少女。只见这少女生得极是清妍,明眸皓齿,俏生生迎风而立,叫人不敢小觑。
陈氏带人上前,“县主驾临,秦陈氏未能远迎,还望恕罪。”
长乐也向陈氏行礼,甜甜笑道:“是长乐贸然叨扰了。”
站着说了几句话,陈氏便请她先去了老太太院里。秦府老夫人年长,又是敕封的二品诰命,长乐依了礼数拜见。秦老夫人在别处做客时是见过长乐几回的,她早备下一串彩色宝石手串,留下陈氏等长辈,只余几个未出嫁的小娘子陪着长乐县主在府里游玩。
景语不在其列,陈氏并没有叫她待客。今日的主陪自然是陈氏的十七娘子秦景兰,二房还有对嫡出的双生子,三房的十九娘子年纪最小只六岁。这四人作陪,加上县主和各人的侍女仆婢,前后有二三十人众星拱月,随侍左右。
秦景兰着一件鹅黄飞蒹葭香纱襦裙,一个简洁小半髻结一条碧罗发带,清风一掠飞絮盈盈,真个又娇又软。长乐不由多看了她两眼。秦景兰本就性子率真活泼,见长乐和善,拿着分寸探了几句,不过片刻就放开了胆子,和长乐相见恨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