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诫搅着碗里的汤底,视线放在虚空处,似在回忆:“不合适的人结婚在一起,是场灾难。”
“她刚刚给我打好几个电话,都是找我要钱。自从她和江朝海离婚后,就一直在国外各地飘荡、谈恋爱、挥霍岁月,只有没钱的时候才会给我打电话联系我。通话主题,当然也是千篇一律。”
“她这次谈的对象是个老赌鬼,这两个月她已经第6次找我拿钱,每次都是3、40万,关键是,那老鬼有家有儿,就是个赖子。”
说到这里,江诫笑了下:“周决明,如果今年你没有收留我,那我就只有监狱里的亲爹和赌场里的亲妈。”
“幸好有你。”江诫以这句话作为结尾,低低的,带着点沙哑的磁。
火开小后,锅里的沸腾盛况也就渐渐冷静下来,这会只时不时的鼓起一个细小的泡泡。
周决明分了两碗饺子,递给江诫一碗。
他不常评价、判断别人的经历和人生,也觉得自己没有这个必要,更不爱操这份闲心。
但现在,坐在自己对面的江诫,即使冷冷淡淡的维持着一张漂亮的脸,但还是太可怜。
周决明肉眼可见的对方的可怜,所以他只好放下筷子,捏捏指节才开口:“脱离母体,你和父母就已经相互独立。并不是所有父母都适合做父母,你不用将他们的错背负到自己身上。”
“江诫,给自己松些禁锢。”
对面周决明的表情是静的,眉尾和眉心连成的弧度温柔又漂亮,但中心有一个小小的褶皱,是在他说话时不自觉便出现的。
两人的对视,让气氛又有些收不住脚。
幸好,也可说可惜,江诫的电话再一次响起来,呜呜的振动像锤子直接敲碎玻璃,那点暧昧瞬间溃散开来。
江诫呼出口气,拿起身边的手机,屏幕上闪烁着一个他太过熟悉的名字:陈跃谦。
江诫下意识的看向周决明,周决明却已经收回视线,慢慢的吃着自己碗里的水饺。
江诫看着对面的周决明,看他干净整洁的白衬衫,看他微微叠起一点的袖口,看袖口下方延伸出来的细长手腕。他突然有种莫名的伤感,单纯的悲伤,他不知道从何而来。
好像是太过喜欢、太过珍惜,就自发而来。
他接起来电话,坐在原地,开口便叫了陈跃谦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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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非常感谢。
第62章 身份
陈跃谦和江诫初高中就认识, 算是自小相识,但两人的生长环境却截然不同。
陈跃谦是氤氲阳光大亮的爱里成长来的,江诫, 是独自一人站黑暗中的碎冰上艰难漂过少年时代的。
和那年除夕的声音诡异的重合起来, 电话对面陈跃谦的背景音也是热闹的, 混杂着比他们这里更明显的炮竹热烈的响声。
陈跃谦就这种烟火喧嚣的气氛中笑着开口:“江总,新年快乐啊,来年发大财。”
大概是5年,那晚异国他乡的寒冬,尚且陌生的马文的家里,江诫拨过去的那个未发一言的电话里, 陈跃谦也带着这样的笑问他是谁。
那时电话这头的江诫,是被限制铁笼里的困兽, 与陈跃谦的喧嚣热闹格格不入,陈跃谦的声音给他指了方向、却也更深的将他锁住。
今,江诫听着电话里陈跃谦的声音,视线放桌对面低头吃饭的周决明身上, 听见里面传来另一个男人不经的亲密声音已经不再泛波澜。
江诫道:“你也新年快乐。”
年关节, 朋友之间的互相问候,江诫终于只得到问候,不再黑暗中滋生出孤寂和各种恶劣的坏绪。
挂掉电话,江诫端放自己身边的饺子, 第一个第一口便是玉米虾仁, 入口鲜甜, 唇齿留香。
他端放着橙汁的玻璃杯, 叫对面那人的字:“周决明。”
很幼稚的举动,周决明顺应他举来。两个玻璃杯的杯沿空气中撞出清脆的声音, 杯里的液体滑出音符的讯号。
江诫嘴角勾着,喝了第一口。
…
江诫第一次品悟到年节的美好,但也只有一天,所以才显得弥足珍贵。
那晚周决明将他送到楼下,甚至还消食似的陪着他走了一段路,周决明给他装了许包好的饺子和熟食。他等两天就要去外地,自己申请的,和《你好,医生》组织的公益部去偏远山村派发物资和提供医疗援助。
两人江诫的车停住脚步。
周决明先说再见。风这天也格外温柔,轻轻的飘过只吹两人的头发,他朝江诫笑了下,示对方上车。
江诫东西还拎两手上,食物带着重量,重重的往下勒着他的手心,混着极低的温度似刀割。
江诫突然快走两步到周决明面,以一个非常快的、猝不及防的动作靠近周决明,下巴他肩膀上隔着柔软大衣轻轻搭了一下,两只手抬手上的重物周决明的背心轻轻合了一下,然他耳边说了句简单的话:“周决明,下次见。”
整个过程仅几秒,周决明只感受到对面靠过来时身上带着的成熟男人的冷冽气息,和他出声说话时气息中携带的橙汁的甜。
这个男人就是这样矛盾,像是紧闭的坚硬的蚌壳下藏着柔软,必须要撬开来看。
周决明的两手一直放大衣侧兜里,江诫的靠近到离开的跨度太快,甚至有给周决明反应的时间。
他站原地看着车走远,直接转向大道,直到尾灯雪地里染上的红霞脱离视线,周决明才转身离开。
那是他和除却亲人的他人之间的第一个拥抱,即使这不算一个完整的拥抱。
…
周决明山区奔波,耗过整个开的短暂假期,他早寒假校内系统开放时就选了足够的课,不比上期少,他想自己的范围内尽早的修完所有必需课程。
山区时,手机信号时常处于接受不良的状态,事也确实是杂,所以每次返县城中转,他才看到江诫发给他的信息,他偶尔,偶尔不。
自那个拥抱过,周决明有再给自己蒙着白布装瞎。他开始以客观的角度来审视自己、审视江诫、审视两人的关系。
江诫有识却又小心的带着他往暧昧的方向上走,以那双灼灼又通透的睛,自己却也毫无反抗的跟着走了。
温水煮青蛙,他此时是那只刚被下锅的青蛙,水还是凉的,他尚且清醒、尚且有跳出来离开的可。周决明问自己,他会贪图这点还升来的温度沉溺其中么。
这段关系、乃至续可的发展是他从未纳入自己的计划中的。
他是个外闯入这个界的外来者,不知为何来,更不知何时离开,这是悬头顶的一把刀。他有这个建立稳定关系的基础和条件么,刀降落,到时他又会舍得放开么?
忙过一阵,寒风四,周决明坐土砌的院墙边望着夜晚空寂的天色,裤脚上带着晨走山路染上的已经干掉的黄色泥渍,旁边坐着个年老的村民抽着自制的草烟,味道不淡,但更的是种干草的味道。
他想了那天晚上,和路遥遥拍照来的那天晚上。
那晚家他推开香樟树旁的小窗,外看见的楼下的江诫。路灯那晚争气的亮着,投射下方男人的剪影,三楼实不高,让他看清楚江诫睛望着手机,手上却无识的敲出烟来点燃,细长的白色香烟夹他两根手指间,指节和烟白成同一个颜色。
那晚的景象莫带着点美感。
从最开始,江诫靠近过来,他就有推开过。消极的放之任之,到面甚至连消极都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