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的青年抬起双臂，一颗一颗地解开扣子。
脏衣服掉落白色的绒毛地毯上。
舒瑜的皮肤很好。
瓷白如玉，腰肢细瘦。
冷白色的灯光打在他的身上，清晰地可以看见手腕上透明的血管。
舒瑜快速地弯下腰，捡起掉下去的脏衣服。
他的目光扫视了屋内一圈，思考着该把这件衣服放在哪里。
余光旁落。
舒瑜的动作忽然顿住。
萧珩正在看他。
一双黑眸不加掩饰，就算被发现了也没有什么表情。
舒瑜什么也没说，安静了几秒后，他当做无事发生，随手将脏衣服放在了一个地方。
他拿起先前选好的那件衬衫。
站在落地镜前，舒瑜将衣服重新穿好。
但是这样的眼神在身上，舒瑜到底有点不自在。
他忍不住微微侧头。
萧珩靠着椅背，长腿随意摆放着。
他没什么表情，甚至看不出来任何情绪。
不过，
舒瑜顿了顿。
虽然只是一点微小的表情变化，但舒瑜却清清楚楚看见了。
萧珩唇角的弧度，似乎不像先前那样冷硬。
他的身体放松，双腿交叠，指骨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扶手。
那萧珩现在的心情应该还算不错？
但是为什么啊……
舒瑜倒没有自信到觉得因为萧珩看他换衣服所以高兴。
联想到之前发生的事情，好像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舒瑜眨了眨眼。
……所以，其实他之前的回答已经让萧珩高兴了是吗？
那萧珩还装出一副拽得二五八万的样子！
舒瑜觉得好笑。
萧珩有时候的胜负欲真的像是小学生一样。
幼稚又无聊。
舒瑜心想，也就不能和楚子洄分享，不然他要和楚子洄一起嘲笑萧珩。
疯狂嘲笑的那种。
舒瑜抿了抿唇，压抑住快要溢出来的笑意。
他强迫自己收回目光。
“看什么。”
偷看被当事人抓了个正着。
萧珩眉头皱起，直接了当地戳穿他。
舒瑜的指尖一顿，妄图狡辩，“我没有……”
萧珩：“我瞎？”
舒瑜：“……”
舒瑜叹了一口气。
他看上去似乎很无奈。
手指一边系上扣子，舒瑜一边对萧珩说道：“萧先生，您说话真不委婉。”
“委婉也要分人。”萧珩不甚在意：“和有的人说话需要委婉，有的人则不需要。”
言辞恶劣至极。
“好过分啊……”就连舒瑜这样的好脾气也忍不住说道。
两人交谈间，舒瑜已经换好了衣服。
他转过身，面对着萧珩，“您和谁说话都是这样的吗？”
萧珩抬了抬眼。
“你说，因为我心情不好，所以不敢多说话。”萧珩淡淡道：“怎么，你是觉得我现在心情好了？”
“唔。”明明是嘲讽的话语，但舒瑜听到后却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
“我想应该是的吧，至少比在车上的时候要好一点。”舒瑜看向萧珩，“毕竟这里的风景真的很美不是吗？”
“生态环境也很好。”舒瑜笑了笑，顺口便道：“我还看见鸟儿筑巢了，很有意思。”
萧珩撩了撩眼皮。
见舒瑜的衣服换好了，萧珩站起身。
他又往前走近一步。
仗着身高的优势，萧珩垂眼，俯视着他。
“原来你站那么久，是在看鸟儿筑巢。”
啊？
很久吗？
舒瑜想了想，“也没有很久吧。”
萧珩冷冷道：“半个小时。”
舒瑜：“？”
舒瑜愣在原地。
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一瞬间的迷茫，两三秒后才恢复清明，“……原来您一直在关注着我吗？”
不然怎么连半个小时都知道。
舒瑜自己都不知道。
萧珩：“？”
舒瑜：“……”
话刚一出口，舒瑜就知道自己失言了。
顶着头顶逐渐阴沉的目光，舒瑜想要补救。
“萧先生，我，”
“自以为是。”萧珩打断了舒瑜的话。
话音落下，他不再理会舒瑜。
转身就离开了衣帽间。
舒瑜：“……”
恼羞成怒的小学生，舒瑜心想。
他连忙跟上。
萧珩没有对他的行为有任何的解释，反倒是先发制人。
这倒也符合他的作风。
舒瑜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他好不容易追上萧珩的脚步。
“萧先生，我错了。”舒瑜跟在萧珩的身侧，语气像哄小孩子似的，“我都是乱说的，您别放在心上。”
舒瑜说：“您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计较了。”
萧珩没有任何反应。
“是我这人太笨拙了。”舒瑜放软了嗓音，“总是不小心惹您生气。”
“啊，当然，我不是说您容易生气的意思。”
舒瑜抬起头。
琥珀色的眼眸诚挚无比，“都是我的错，我不会说话……我只是，忽然之间有点高兴。”
“……”
萧珩莫名有一种被内涵的感觉。
但舒瑜的表情却非常认真。
和他对视时，光是看到他的眼睛，就会让人不自觉地相信他。
萧珩眉头皱起。
他移开视线，不再看舒瑜。
半分钟后，
“高兴？”萧珩薄唇抿起。
“嗯。”舒瑜重重地点头，“光是想到被萧先生关注了这种可能性，都让我非常的激动，情不自禁地就说出了口。”
萧珩：“……”
萧珩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侧身，看向舒瑜的眼睛。
很漂亮的一双眸子。
如同一池平静的湖水。
他看向萧珩时，琥珀色的浅色瞳孔，看上柔软温和。
诚挚又认真。
萧珩的喉结，很轻地滚了滚。
他对舒瑜的讨厌其实来得很莫名其妙。
因为他听话顺从。
看上去乖巧又可怜。
所以萧珩觉得，这一切都是他的伪装。
但，如果不是呢？
萧珩心底忽然冒出这样一个想法。
“萧先生。”舒瑜忽然出声，打断了萧珩的思绪，“那您现在原谅我了吗？”
萧珩：“……”
“我为我的口不择言和冒犯您的事情正式道歉。”舒瑜双手合十，“您别不理我好不好。”
说话间，两人已经快回到一楼的大厅。
站在楼梯的拐角处，舒瑜对萧珩说道：“一个个孤零零地在谁也不认识的地方真的特别的难受。”
“你还知道难受。”萧珩淡淡道。
“我当然知道了。”舒瑜说：“我也是个人，会有难受的情绪很正常啊。”
就像是为了应证他说的话一样。
一道目光忽然落在了舒瑜的身上。
一道明显的怨恨目光，还越来越浓烈。
……不用看都知道是谁。
舒瑜的表情僵了一瞬。
沉默了几秒，他的脚步往旁边挪了挪。
但显然，许攸那咬牙切齿的目光就是在黏着他。
怎么躲都没用。
有点不太愿意下楼，舒瑜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几乎半个身体都隐藏在了萧珩的身后。
反常的举动自然也引起了萧珩的注意。
萧珩：“干什么。”
“萧先生。”舒瑜没有回答萧珩的话。
他犹豫了几秒，试探性地开口，“您打算什么时候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