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也不知是怎么说的,引得那小尼姑频频越过车夫往远处的子莫的方向眺望,脸红得一阵又一阵,然后慌慌张张手忙脚乱念了句哦弥陀佛又合上了大门,跑了。
“如何?”子莫问回来的车夫。
“哦,那小尼姑已经去通传了,我说兰陵王爷您要见住持师太。”车夫回道。
“恩。”子莫点头,她看着庵堂门口挂着那块牌匾,上书白云庵三个字遒劲有力,可惜在山风骤雨的寝室之下,年复一年,已经不如她婴孩之时所见那般清晰和色彩鲜明。
静云庵的木门吱拉一下倏然大开,一个上了年纪的师太领着庵堂上下的一众尼姑出了门来,恭敬行礼于子莫面前:“贫尼见过兰陵王爷,王爷大驾光临,未曾远迎,望王爷见谅!”
子莫转头看着最前面的那个主持师太,十年如一日,那师太竟没有变了样子,子莫一见便恍如回到了从前,她胡闹顽劣,无忧无虑的时光。
“师太请起,诸位师傅们请起,长恭不请自来,冒昧打扰诸位清修了,失礼,失礼。”子莫搀扶起了住持师太听云,师太眉目慈祥,亦如当年,不曾改变。
“王爷啊,自从贫尼在白马寺见了您,回来后便和住持师父讲了您如今一切安好的事情,师太可是日日盼着您能来看看我们呢……太好了,王爷您终是来了。”静慧擦拭着眼泪跟在住持师太的身后,喜不自禁。虽说出家人需斩断红尘情缘,六根清净,可这小小的静云寺里曾住过一个兰陵王,她们也是与有荣焉,想想自小便一口口羊奶喂过的,怎么能不生出感情,不牵挂在心呢。
“让师太挂心了……长恭也是时常会忆起这里。想起这庵堂里的大槐树,我小时候便调皮捣蛋也不知道砸碎了多少鸟蛋让师太痛心不已,还和这山野里的猎户小孩胡闹厮打,给师傅们惹了不少麻烦……年少无知,望师太要原谅长恭当年的不是。”
听云师太微笑着摇摇头,苍老的手握着子莫的,温暖了子莫泛白冰冷的手:“王爷今日里故地重游,若要回忆往事,那便随老尼进去里面坐着喝口茶慢慢说吧,夜也至了,山风大,不要在门口诸多礼数了。”
子莫本就有此意想在这庵堂住些时日,可是又怕佛门清净地便诸多不便,现在听师太也不避嫌,便求之不得点了点,然后便让车夫赶着马车下山回去了,自己随着一众尼姑入了这清幽的庵堂。粗茶淡饭,避开俗世纷乱,子莫闻着庵堂里熟悉的木香,还有庵堂后面的钟楼撞响,才似乎还过了一些神回来。
当年,她还不是如今这般狼狈的高长恭。
当年,她只是赤条条来,准备赤条条走的来去无牵挂的游魂。何曾想过,原来此世,情殇至此。何去何从,她竟也遥遥无望前路不知通向何方。
山里的风像是有着精魂,大槐树如同认出了她,在风中沙沙作响,似是为她悲戚。
“大树啊大树,你还记得我吗?”子莫轻轻将额头靠于那比她人大得多的树干上,轻贴着脸庞,好像寻找着倚靠。
“师父,王爷他是怎么了?明明刚封了爵位,且是朝中的红人,前途不可限量啊,为何如此这般……“静慧师太端着茶托本是想给子莫送些吃的,可发现人在后院的萧瑟山风夜色中抱着老槐树惆怅,便不觉问了一旁的听云师太。
“哦弥陀佛,凡尘俗世三千烦恼,挣不开解不了,你我便是出家人,王爷来,我们便是从小伴着他长大的亲人,王爷走,这庵堂照样木鱼声声,礼佛诵经,不必庸人自扰。王爷福禄双全,只是一时之间有了难处想不太开罢了,这清幽之地,能让他记着念着,也是在结缘,让他有个平心静气好好避避的地方,这也是有福报的……”
“是,师父说得极是,静慧太过探究表象了,真是修行不够,哦弥陀佛。”静慧师傅说着,
便把茶托端进了子莫的禅房里。师太让子莫住的那间禅房便是她小时候住过的,以前,都是静慧师傅和子莫一间房,如今,子莫身份不同,已经是成年男子,听云师傅能让子莫入住这庵堂已经是格外开恩,而静慧师太则暂时与其他小尼姑同住。
“王爷,赶紧进来用膳吧。乡下地方,都是出家人的吃食,王爷不要见怪。”静慧招呼子莫进了禅房,也不去看子莫脸上的泪痕,倒是让恍如梦游般的萧子莫才发现静慧在房中等了她许久而有些惊慌失措,抬手掩了掩眼角,点头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