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守在皇帝寝殿外的侍卫和宫女都听到了那异样的余音袅袅的诡异声响。幸而子莫在寒冬腊月的冰水里泡了不短的时间,高烧也没完全退下,不然现在高湛定不是脸上只有五个手指印的下场。
四目相瞪,子莫恍恍惚惚调整了双目的焦距才看清这下流胚子还真是没了别人!高湛大敞着衣襟,用手捂着自个儿一侧的脸,长长的发丝并未拢起,挨了一巴掌于是随意地披散在肩头胸前的长发都搭在了一侧,几根发丝还密密贴在了他的脸上唇边,裸,露的肩头,松垮地只是大意地遮盖在腰腹处的衣带,还有半跪着的长长的腿,都让醒过来后的子莫的感官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呵……你还真是敏感,非得这样才行。怎么都不醒的,太医给你施针扎了好几处大穴都没了反应,我以为你醒不过来……我以为你要死了……”高湛哭不像哭,笑不似笑,怔怔放下了自己的手,凄迷而又落魄地盯着眼前的活生生的高长恭瞧着,皇帝陛下的两眼爬满了血丝,唇边竟然还沾着靡靡的津液。
子莫低头不巧便看到了已然抬头的自个儿那处尴尬万分的地方,他没有穿什么衣裳,真是一,丝,不,挂便躺在了这地方,扭头拍了拍自己显然还没有恢复了正常思绪的脑壳儿,先拉过了身上的褥子把不该起反应的还沾着不明液体的地方儿给盖严实了,然后头疼欲裂,撑着胳膊掐着自己的太阳穴。
“长恭!你别死啊!”高湛嚅嗫着好像才几岁的孩子慢慢爬到了子莫的身边,光洁的膝盖和长长的腿在那明黄的床榻上印出了深深的痕迹,他执着地攀上了子莫的肩头,然后亲了亲那人的耳廓,感受到那人的体温和气息,哆嗦地张开了手臂犹豫了一下就整个扑了过去将子莫抱在了怀里,非常非常大的力气,但是又似乎怕伤到了才苏醒过来的怀里的人,于是卸掉了所有的力量,轻柔地将自己的脸贴着那人的发丝,感受到他的喘气后又滑坐在了子莫的肩头,依偎着,肌肤想贴,四肢缠绕,灼热的温度让子莫感到不适,抬手想挥开些,可是他转过脸却看到那人在哭。
高湛在哭……?
子莫呆呆着,看着那近在咫尺的那张脸,泪目,蜿蜒流下的泪水,犹如崩溃的情绪毫无遮掩地涌出。无论是高澄爹爹和九叔高湛,这张脸唯独恸哭,是子莫的记忆中从未有过的画面。这人冷得彻骨,无论是对他自己还是旁人,冷冷淡淡最多的便是漠然,融入骨血的偏执和冷傲,让他的这张容颜仿佛天生就带着藐视终生不屑一顾的神采飞扬。眼泪,是丝丝剥离出来的脆弱和悲恸,任意荡涤在了这张脸上,陌生,而又狠狠击打在了子莫心中的某个地方。
慢慢捧着那人的脸,子莫居然没了之前的愤慨,轻轻帮九叔擦掉了滴落下脸庞的眼泪,长长叹了口气,已然知晓他定是落水之后昏迷不醒,高湛几欲发狂。
“咳……长恭殿下?您既然醒了,要不要再找御医来把把脉啊?”安瑞公公其实一直都在床榻边的台阶下面打着瞌睡的。兰陵殿下昏迷不醒,皇帝陛下心急如焚连夜守着不肯离去,于是他也就随着陛下一同陪在这里。哪里知道陛下守着守着就爬到病榻之上去了,这事儿他个当奴才的该回避的,可惜两人都似乎把他当了空气,且安瑞刚才看到自家陛下被打已经心惊肉跳,就怕这兰陵王醒了看又是如此被冒犯的情状,说不好发起怒来又掐着陛下的脖子不放。所以,百般挣扎和考虑,安瑞纵然知道会被皇帝陛下责怪,还是这样冒然出声,打破了绮丽。
猝不及防,子莫竟不知道这殿中还有旁人在,猛地一把推开高湛,缩进了被褥之中转身过去了,一语惊醒,他方才察觉他心中的波澜和柔软,如果不是安瑞突然出声,他还真不知道会动摇到何境地。
高湛转头看着安瑞,目光如刀。安瑞公公一片护主之心,真是天地良心,讷讷低下了头去。
下榻取了地上的外衣袍子,高湛缓缓穿上,表情如同渐渐平复的水面,又只剩下一派倨傲。
“差人去太医院,请郭太医再来看看,就说王爷醒了,高烧似乎也有些退去。”高湛吩咐道。
“是!”安瑞领命,想想兰陵王爷该不会再冲动做些对陛下不利的事儿,便转身出去了。
大殿中又只剩下他和高湛了……子莫背着身子拧了拧眉头,似乎是为了掩饰方才的失态和如今的窘状,开口问道:“我昏迷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