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他还在为二人的情谊终是殉葬于国仇家恨而唏嘘不已,如今,他只叹时过境迁,他还是那个高长恭,而这人,却早已经是那不择手段的枭雄宇文邕!
“宇文邕,你可当真是机关算尽太聪明,我高长恭是何人莫非你还不知晓?
宁愿战死于晋阳城外也绝不苟且偷生,你若是明白,便还是与我一战!
我若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子莫怒道。
“长恭,我既然想带你回长安,如何能这般便草草了事?你兰陵王高长恭宁死不折,只是败于情义二字。你看看那边是什么?”
宇文邕像是信马由缰,在沙场之中牵引着子莫的视线看向不远处的一个地方。
顿时,子莫脸色大变,他竟然看到师父斛律光与其子斛律须达被五花大绑着且被蒙住了眼睛捂住了嘴巴挟持在一旁。
“你……竟然是你从雁门关外偷袭了我师父的人马?”
“自然,斛律都督大概没有想到我这后生晚辈如此擅长机关淫巧之术,大意了。
虽是胜之不武,然而为了让长恭就范,我也算是无可奈何之举!”
“快放了我师父,你我不过三步之遥,宇文邕我此刻要拿下你这周国皇帝易如反掌!”
子莫大怒。
兵不厌诈,宇文邕敢偷袭斛律师父,便别怪他不留情面。
“当真?若是长恭殿下想试试也无妨。
只是我十三岁之时论武功身手已然在长恭之上,只是那时殿下说我毫无杀念,失了以命相拼的斗志。还只是习得一身武艺博采众家之长的富贵公子。
如今的我,长恭看是否还会输在这决意之上?”
宇文邕淡淡一笑,眉目间却全是这些年皇权争斗忍辱负重所积淀下来的喷薄力量。
他说得张狂霸道,其实真论单打独斗与这兰陵殿下赢面各半,但是他便不信高长恭会眼看斛律光被挟持还敢动手。
果然,长恭看着那边的斛律光两父子,并没有冒然动手。
毕竟,周国皇帝不好对付,可师父与须达师兄的性命已经在周人手中!
“长恭不必忧心,这两日你师父并未受苦。
只是我素闻斛律将军性子刚硬,觉着这拿他性命换你高长恭的事儿还是让他老人家少操点心的好,这才如此安排。
你若随我走,斛律光与其手下我完璧奉还,绝不让他们受一点折辱。”
呵……
子莫仰头苦笑。
“劳烦周国皇帝陛下竟还为我一人思虑如此周详,真是让在下感激涕零,无言以对!”
看了看那边,师父和斛律须达已然被人带了下去。
子莫不再言语,只一挥马鞭回了齐军阵前。
段家军将士们看到兰陵殿下与那周国皇帝似是谈判回来了,皆是翘首张望。
那传令官在燕凛的威吓下哆哆嗦嗦站于一旁,没想到那高长恭下马便朝他而来,正要躲闪,却没想那风华绝代之人单膝跪下,说道:“臣高长恭,领旨!”
……
四下俱寂,之后是一片哗然。
“长恭,你疯了!”燕凛急了。
“三日后,去接我师父斛律光回来,万不可提我去长安一事。”
子莫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珍重,帮我留心邺城之中那人的安危。”
然后又跃身上马,看着这雄浑的晋阳城,眺望天宇,朝后方的齐军数万将士作揖,说道:
“这一仗并不可免,只是如今时不利我。
既然周国皇帝肯鸣金收兵,长恭这有用之躯去周国为质换了东荆州也算是值当!
只是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还能回这大齐,诸位兄弟保重,望不忘勤勉,保家护国,壮我大齐江山社稷!
高长恭,就此别过!”
抱拳作揖,言毕,便调转马身,径直朝着周军而去。
身后是那人的江山,飞霞染红天际。
心中悲凉,却也只能含泪笑着不再去回眸远眺,邺城虽远,可埋入心底便是咫尺之间。
没想到是这样的天各一方,只愿那声珍重他会听得到……
“长恭殿下珍重!吾等兄弟等殿下归来!”
身后竟已然不是非议四起,而是段家军众多将士的抱拳作揖。
送别之声震耳欲聋,此般士气竟是宇文邕也万万没有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