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公子……什么模样?”挽月凝重地沉声问。
“呵……”凤娘两眼发直,愣了许久,缓缓吐出四个字:“颠倒众生。”
“得凤娘如此评价,他就算即刻被杨万名捉去杀了,也不算白活一场。”挽月打趣道。寻思片刻,又说:“凤娘擅长丹青,可否作一幅肖像?”
凤娘摆着手:“拙笔,描不出万一的风姿。”
挽月佯怒道:“叫你给我画像,每每画得我獐头鼠目,一脸小人得志模样,让你画他,你竟这般推诿。”
杨嬷嬷噗嗤一笑:“画得真是极像。”
凤娘苦笑着说:“二当家的也别说,您要是露了真容,我也是画不来的。”
她自己沉浸了一会儿,呼一口长气,道:“王老倌被那曲子勾动了心弦,正值回光返照,手刃仇人,也能瞑目了。那筷子,都捅到了后脑勺,杨安竟没有死,还挣扎了一会,抖着嗓子发不出声儿,直到那公子歌声停下,才断了气。”
挽月和杨嬷嬷对视一眼,都感到头皮发麻。
三个人静默了许久。
“我该回去了。凤娘,交待下去,若是再见到那位公子,告诉他杨万名私赏一万两纹银要拿他,请他速速离京避祸。”
凤娘点着头应下。
挽月打发杨嬷嬷回相府,自己策马前往城西平泰庵。
两世为人,见过风姿最佳的,当属白娘子一身冰清玉骨,似冷月照寒江,又如素剑挽青莲。
想到白娘子,嘴角轻轻扬了起来。这一世,挽月总算是交了一位朋友。
第4章 白娘子
到了平泰庵,住持慧静师太正拿了个扫帚掸着青石阶上肉眼不可见的灰尘。
见是挽月,师太眼中精芒一收,二人双手合什见了礼,师太侧身相让。
一进禅房,就见灵柩已沏好了茶,白娘子施施然坐在榻上。
吃了一回茶,白娘子拂了拂衣袖:“你把素问带走。不然万一有个好歹,我这日子岂不是要无趣三分。我有灵柩就够了,两个都在这里,也是聒噪。若是那些阴私手段,倒是奈何不了你,只怕人家使蛮力,王八拳打死老师傅。”她似笑非笑。
素问和灵柩是白娘子身边女侍,一等一的好身手。
“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挽月无语地瞪着白娘子,半晌,探问道:“我嫁进相府能有什么危险?白娘子是不是折子戏看多了?”
这样说着,心中其实暖洋洋地熨过一遍。
“折子戏?”白娘子扯起一边嘴角,嗤笑道:“那种无趣的东西,又岂入得了我眼?左不过,就是才子佳人,或者是负了佳人,或者是没负了佳人,有什么意趣?能入得我目的,只有天下。”
挽月歪倒在榻上,也笑了:“白娘子说的事儿,那也不见得就有趣,左不过,下面土壤平平松松,旱了施施水,涝了疏引疏引。生了害虫野草除一除,上面枝儿修平整了,掐尖冒头的压压剪剪。最后收成如何,一则,看庄稼人怎样打理,既养了庄稼又不伤了田地。二则,看庄稼人挑撒什么样的种子。自然,好的年头,随手抓一把,总是有许多好种籽,差的年头,就得矮子中拔大个儿。怕的只是庄稼人心眼瞎,非要种烂籽儿。至于兄弟阋墙,争遗夺产的官司,举目皆是,更是没什么好稀奇的。”
白娘子沉下一张脸,凝眉啜着茶,许久,缓缓开口:“你这一季庄稼,影射百姓朝堂,乃至为君之道,又及大逆不道。这天下可还有你不敢议论的?”
挽月摆手连连:“我可是半个字都没提过,是你自己想歪了。心中有佛,见众生如见佛,娘子,你着相了。”
说罢手足并用爬起来装模作样揖了揖。
白娘子立直了身子:“平日里,你虽跳脱,却不似这般放浪形骸。我来猜一猜——沈辰没看上你?”
说罢好笑地看住挽月。
不想挽月却老实低下了眉眼,声气也低沉了几分:“还没见着人。”
算是吧,他从来也没有看上过她。
白娘子两道眉毛高高挑起:“这沈辰虽说有才气,人生得好,也有几分见地。可终究是个俗货,悟性慧根都远不及你。你何至于?”
“娘子莫非没见着他的诗文?”挽月惊奇道。诗圣诗仙在白娘子眼中竟然只是俗货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