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他细皮嫩肉模样,有些黝黑壮实的庄稼汉早就颇为不满。
这种小白脸能种什么地,长得好看也只能给病痨鬼娶回去做赘婿,病痨鬼一死什么荣华富贵都没了。估计到最后,还得攀着哪家富点的寡夫郎或者婆娘过日子!
就他还配嫁给顾家的公子,进顾家大门?
不过分到那块地,墨寻可是倒了大霉。
村里人讲究少,分到普通坟头地就算了,可旁边的乱坟岗还真不是什么规矩坟地,几朝几代累计下来什么怪事都有,不详得紧啊。
据说,还有人看到过里边飘过鬼影...
见墨寻单独在田埂发呆,一个扛着锄头的男人大着胆子上前,用下巴瞧着墨寻的脸,故意没事找事。
“喂,你跑东跑西一整天,觉得你家的地怎么样?”他扬声嚷嚷,引得其他人哄堂大笑。
“别一不小心,就铲到地里那点坟了,招上鬼,那可是真晦气啊。”
谁不知道墨寻分的那宅子、那田地有多差,还不如朝廷分给普通壮丁的地呢。
“还行。”墨寻不咸不淡答道。
“哎呦,还行啊!”男人仿佛见了鬼,一拍手,“大家听到没,他说自家那鬼宅和鬼地非常好,不过要是他家地种出东西不干净不能吃,咱们也别太小气,施舍点给墨寻啊!”
“免得人家说我们苛刻,瞧不起他个种坟头地的。”
哪知墨寻抬起头,脸上居然带着笑意,好似听不懂男人的挖苦:“大家说得有道理,那临着坟头的地先不急着种,剩下几亩也够活了。”
“我怕到时候先祖们怨我这不吉利,明明是顾少爷的人,还到处乱招别的鬼,在外面抛头露面。”
“毕竟我是顾少爷的人,还是别碰其他鬼好,显得我不检点。”
几个猎户被他这么一通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语塞。
这小子是真傻还是假傻?
顾少爷都死了,人家不去坟头是担心鬼不吉利,他居然担心顾少爷九泉之下会不会吃飞醋?
还算有眼力见的农户懂了什么,脸色变了变,手肘碰了下边上的壮汉:“别说了,人家好歹和顾少爷...”
这下其他人也懂了。
这傻子好歹是顾家的人,而且看着神经兮兮,万一把状告上去,告个他们这的坟头鬼招惹顾家赘婿,扯上顾少爷就不好了。
毕竟谁都知道,赘婿算不上什么,可事关早死的爱子,顾夫人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这时,田埂恰好吹来阵夏风,却莫名阴气森森,仿佛凉意可以透入人骨子里。
除了墨寻,所有人心头都涌入怪异的感觉。
“哪,哪能呢。”为首那位脸上出现点惧色,讪笑道,“顾少爷都走了,你节哀顺变在这好好过日子就是。”
“是啊是啊,我们就不打扰了。”
“欸怎么这么晚了,我媳妇喊我回家吃饭,再见!”
不消片刻,墨寻前面的大路已经没了绊脚石。
路边野草摆动幅度变慢,阴风也恰好停在此时,温柔的风席卷着他。
“呵。”他轻笑了声,用手拍了拍刚刚那人扯过的衣角,自言自语戏谑道。
“顾随之,你夫君被人欺负得可真惨啊。”
他其实没把这事放心上,毕竟到哪里,其实家底都是硬道理。
只要他能做出成绩,把荒地变成江安镇的沃土,那些今天瞧不上他的人,明天还会眼巴巴贴上来。
说来可笑又现实,这就是人性。
回到家,简单洗漱了下,他躺在虽然勉强能睡,却不停吱呀作响的板床上。
经历了这么多事,他的困意来得居然很快,盯着亡妻牌位,也丝毫没感觉到害怕。
鬼都是人变得,这个人几日前才抓着自己的手,分明正值大好年华还不想死,可抵不过疾病折腾。
朦朦胧胧中,他感觉到脸颊上似乎有微凉的触感,听见个青年的嗓音在说话。
这声音有些耳熟,可并不真切。
或许是因为墨寻只听过这位才子油尽灯枯时的呓语,没听过他和同窗门朗声讲道时声音,他想了会才反应过来。
平稳的声音缺乏起伏,带着泛死气的空灵,可莫名夹杂几分情愫。
“你受苦了。”
好东西都给顾少爷了,难怪给东西这么大方!
“老大不小一个人了,一事无成,还在这跟我聊闲。”
男人:“…………”
顾随之叹息:“其实啊,我觉得人还是应该平平淡淡才最好,一栋草屋,一亩薄田,一个温柔美丽贤惠动人、还愿意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伴侣,以及几百个亿的灵石。”
他话语里的洋洋得意简直要溢出来了。
“这就是成功男人的追求,和你们这些不懂事的年轻人不一样,”他微笑着对曾经的自己说:“好好努力吧,啊。”
啪——
男人把筷子放下了。
他对林慕道:“放他出来,我要把他往死里打。”
林慕冷静道:“排队,我先。”
第51章
一阵尖叫扰乱了桌子上的寂静。
“起火了!!!”
“救命啊,快来人救火啊!!”
“怎么回事?”
噼里啪啦,酒楼里的客人纷纷被吸引,朝窗外看去。
旁边几栋楼都窗户也全都打开了。
隔着老远都能看到火光冲天,滚滚浓烟迅速蔓延开来,把半条街都笼罩了进去。
那家名为听春阁的庭院里乱成了一团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拯救了即将遭到家暴的顾某人。
天光大亮。
墨寻盯着破损的屋顶,发觉昨夜胸口处闷闷的感觉消失了。
那幻觉不像作假,也许是最近事情太多,加上这地方确实邪门,鬼压床导致的吧。
昨夜的触感已经模糊不清,他也想不起梦里那人讲话的语调,扭头瞧上自家便宜夫郎的画像,简单拜了拜。
若真有邪门事,夫郎做主,镇住这宅子的冤魂,可别让他遇到什么狂蜂浪蝶一样的鬼。
干粮已经吃完了,不过来时沿路买的米肉菜还有剩下的,只能自己动手做饭。
以前的他都不用亲手做这些,可来到这里,只能仰仗自己。
墨寻清扫好灶台,这种大锅他用着很不方便,收拾了很久,才达到他勉强觉得能用的程度。
墙头上。
“钱六,这破赘婿干嘛呢?”探头探脑的猎户被伙伴追墨,“我看他在厨房待了这么久,怎么没生火啊?”
猎户钱六撇了撇嘴:“估计是去顾家没半个月,养了身精细的臭少爷毛病,哭唧唧擦灶台呢。”
“有些人没有少爷命,净是少爷病。”
他俩讲话声音已经压低了,可还是借着风传到墨寻耳朵里。
他早就注意到了两个不速之客,并且不动声色,将加固墙头提上议程。
粥是怎么做来着...
先把米煮粘稠,然后把菜切碎放进去。
他数了数脚边的菜,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米倒是还够,肉和菜没保鲜措施得省着吃,不然撑不过一周。
但有个要命墨题,这副身体长得和他本来一模一样,只是实在太过孱弱,一米八几的个子却营养不良得厉害,还不能吝啬补营养。
得想办法快些弄到肉和菜。
不去吃顾家人定期给自家夫郎补的贡品,已经是他最后的底线。
“里面怎么回事,这么久没动静?”
屋檐上的两个猎户丝毫没有意识到爬人墙头是不对的行为,只是待久了有些腻烦。
看着灶房飘出的烟明显不对劲,都吓的狂咽口水。
这家伙烧柴怎么和防火熏野兽一样,不会把自己烧晕过去吧!
钱六和伙伴对视了眼,随后下定决心,大着胆子摸下去。他只是想看这家伙笑话,全然没有要看凶案的意思。
好不容易挨着墙根,清清朗朗的声音响起,带着错愕:“你是谁,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