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眉心有一道暗色的疤痕。
墨寻指尖银光一闪,随即没入眉心。
疤痕被掩盖成了朱砂色的三瓣莲花纹样。
正当他要翻身下榻之时,屋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猝然响起。
来者与墨寻年纪相仿,也穿着一模一样的青墨布衣,然而头上却束着绣金的绸发带,脚蹬一双绣金的缎面长靴,明晃晃地昭示着“有钱”二字——活像一只套着麻袋的花孔雀。
他冒冒失失推门闯进来,猝不及防地与墨寻四目相对。
……片刻后,他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然后默默把脸地转了开去。
墨寻:“?”
他打量了来人片刻,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人好像是自己的四师兄姚元礼。
于是他诚恳地问姚元礼:“我脸上,是有什么不妥吗?”
对方保持着非礼勿视的姿态,耳朵尖微微发红:“师弟你……你的覆面,不戴了?”
“嗯,不戴了。”墨寻懒洋洋地回答他。
从姚元礼的角度看,榻上的青年面目如画,眉心一朵朱砂纹就的三瓣红莲花。
三瓣莲纹,其实是民间眉心纹中最常见的一种,一般用来祈福驱邪保平安。
虽然普普通通,但放在眼前这个人脸上……就莫名有种震撼人心的美感。
霎时姚元礼混乱的脑海里就只剩下一个词:惊为天人。
而且不知怎么,他突然就自惭形秽起来。
“四师兄所来何事?”墨寻及时出言打断了姚元礼继续发呆。
“卯正二刻有薛长老的早课,弟子们都往观山堂去了,二师姐见今日师弟你没来用早膳,就叫我过来问一声。”
姚元礼在墨寻敬佩的目光里倒豆子一样地不换气地说,眸光微垂,似乎有一点不好意思和他对视。
“师弟这个时辰还未起……是身体不适吗?”
不是,当然不是,我没起床是因为我刚刚重生了。墨寻欲哭无泪地想。
但是既然有如此绝佳的偷懒理由,那怎么可以浪费呢?
所以墨寻脸不红心不跳:“有点头晕。”
往常墨寻平旦就会起来读书,上早课更是风雨无阻,从来没说病了不去的。
于是姚元礼内心无比同情无比凄凉地想:完了,都不去上早课了,肯定病的相当严重。
他不由得又看了一眼墨寻。
陈设简单的房间里,薄薄的窗纸映日光。
墨衣青年倚坐在榻上,眼底淡淡青黑在清晨的光线里特别明显,乍一看确实有些病态。
这么一来,姚元礼说什么都不能让墨寻上早课了。
他叮嘱墨寻一番“去找X长老号号脉,伤风感冒虽然是小病也不能大意”云云,自己匆匆忙忙赶去听讲了。
墨寻松了一口气。
这个四师兄说话喜欢噼里啪啦一下子说一堆的特色还真是从来都不会变。
经此一事,他对自己的未来也已经大致有了定位。
上辈子的血泪教训实在是太惨痛了。既然他的结局不过炮灰一个,那么与其兢兢业业,不如混吃等死。
既然混吃等死,那还上什么课,学什么习,练什么功啊!
从今往后,卷王决定躺平、摆烂!
反对内卷,从我做起!从今天做起!从小事做起!从现在做起!
想通此节,身心舒畅的墨寻看了看窗外明媚的日光,施施然又躺下了。
有一说一,他都十年没睡过回笼觉了。
墨寻阖着眸,迷迷糊糊的正欲去见周公,系统的提示音猝然响起。
【检测到目标人物,请玩家注意】
系统话音刚落,下一秒,一只修匀冰凉的手覆上了墨寻的额头。
贴了一会儿,又换成手背,似乎是在试他的额温。
墨寻直接吓醒:“谁……”
顾随之抽回手,垂眸看他:“我。”
墨寻瞬间一点起床气都不敢有了,乖乖坐起来叫人:“……师兄。”
顾随之,原书男主,剑宗首徒,墨寻的大师兄,刷好感度的两位目标人物之一。
上辈子也是个位高权重拒人千里的,和墨寻一直都没什么交情。
墨寻抬眸去看他。
顾随之逆着光,五官被阴影勾勒得比印象里更为挺拔,几乎有了几分凌厉的味道。
……而且从紧蹙的眉头就可以看出来此刻相当的不爽。
更加要命的是,当墨寻颤颤巍巍看向他头顶那个系统打出来的好感度值的时候——
他看到了一个鲜红的-200%。
墨寻:“……”
他是真的会谢,好感度为零也就算了,怎么还带负数的啊!
墨寻开始在脑海里疯狂呼叫系统,结果被公事公办地告知【初始值为重生前数据遗留】
说墨了就是——这是上辈子你自己造的孽,自己填坑去吧!
墨寻:“……”
系统摆明了不愿意帮他,这时候他就不得不直面顾随之的灵魂拷问了:“姚元礼说,你头晕?”
墨寻心道果然说谎是有代价的,古人诚不欺我。他艰难地点点头,祈祷顾随之不要深究。
然后顾随之毫不犹豫地深究了——他直接伸手搭上了墨寻的瘦墨的手腕。
墨寻感受着那人指腹常年练功留下的薄茧,大气都不敢出。
灵流顺着经脉缓缓游走,过了一会,顾随之的紧锁的眉头松开了:“无碍。”
下一秒这尊大神拂袖而起,开始履行大师兄的职责:“既然无碍,随我去观山堂听讲。”
谢天谢地,他没有细究自己装病!
墨寻庆幸之余,人性中得便宜卖乖的一面开始作祟了。
九劫十二峰临近昆仑,高峙入云,山腰的楼阁清晨日暮常覆薄霜,山巅更是终年飘雪。
此时正值清明前后,下山的时候可以踩着青石板,从雪后初晴一路走到春花烂漫中去。
墨寻站在沿街店幌招展的茶楼上,入目一片梨云梅雪。
街上赶早市的人流就在这粉色的云雪中穿行而过,熙熙攘攘,热闹得如同春色本身。
二楼雅座的珠帘“唰”的一声,流珠轻碰。
来人在花梨木桌对面拂袖落座,墨寻忙着看街景,来不及回头,叫了一声“师兄”。
顾随之应了一声,见他出神的样子,忍不住问:“如此好看?”
当然好看。
他前世最后的三年几乎日日在魔教逼仄的地盘上焦头烂额,哪里有闲遐寻春看景,普普通通的早市于他都可以称得上是新鲜景象了。
他正要开口,只听“噔噔噔”几声响,却是店里侍应打扮的年轻姑娘踩着木楼梯上来,大步流星、气势逼人,简直令人不敢相信雅座屏风上题的是“风清和雅”四字。
她端着大漆盘往楼梯口一站,没好气地喊:“顾公子在哪一桌?”
顾随之没开口,用食指扣了扣桌沿。
姑娘气呼呼转身正要发作,结果回头遥遥一见窗边墨寻的脸,顿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墨寻在顾随之的注视下默默过来坐好。
他疑惑地看着这姑娘突然换上了一幅热情好客的脸色,款款走来,一碟一碟有条不紊地布菜,姿态万千风姿绰约,和刚才一比简直换了个人似的。
“林雪晴,适可而止。”
过了一会儿,顾随之终于绷着脸,出言打断了她不住地墨寻脸上瞟。
他顿了一下,声音倏然压低:“告诉你父亲,庄子上的消息先扣着。涉事人等一律看守起来,等我发落。”
“哎,是。”林雪晴颔首应了一声,然而流转的眼波就黏在墨寻那边没收过,笑得像个雌狐狸,“这位漂亮小公子……”
“和你没关系。”顾随之冷硬地说,把蟹黄汤包的碟子挪墨寻面前,任由林雪晴一脸幽怨地瞪他一眼,敢怒不敢言地“噔噔噔”下楼去了。
“看来你很招女孩子喜欢。”顾随之若有所思,突然抬眸看向墨寻,“覆面为什么不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