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彩梅一边穿针引线,一边兴致勃勃地同儿子说话。
“今早我过去的时候,她们已经上山了,我只得去山上找人。她们听说咱家要出钱收,倒也很高兴,说不用十文钱,八文钱一筐便能卖给咱们,我不收曹春凤那几个狗腿子的,那几人还不乐意呢!”
要找哪些人家收山榴花,出多少银子,墨寻和他爹娘昨晚都商量过了,今日卢彩梅上了山,便按商量好的,只找那几个家里实在困难的人收。
可这一筐子山榴花便能换十文钱,实在是诱人,村里正值壮年的汉子去外头干一天苦力活,也才四五十文呢!那些人争先恐后,为了抢这挣钱的买卖,都没顾得上问卢彩梅收山榴花做什么,先开始自行压价了。
同曹春凤交好的那几人,家里条件都不太好,不然也不会腆着脸巴结曹春凤。这回为了挣这十文钱,他们又跟卢彩梅说起了软话,但卢彩梅铁了心不肯收他们的,任他们怎么说都不松口,他们心里不痛快,便开始阴阳怪气地说酸话了。
但这回都不用卢彩梅开口,那些想卖山榴花的人,便挺身而出,把那几人骂得狗血淋头了。
卢彩梅说起这事儿来还有些好笑:“那几个狗腿子被骂得耳朵都要滴血啦,八成又要同曹春凤一起编排咱们了!”
村里关于他的闲言碎语多了去了,墨寻幼时还会因为被人喊“病秧子”悄悄地哭,如今已经不太在意了。
“那就随他们去吧。”
既然山榴花已经收回来了,那只等他爹将原料都买回来,寻胭脂和胭脂膏便可以开始做了。
墨寻也拿了把剪子出来,同他娘一起剪棉布。原先家里只有一把剪子,这把新的还是卖了寻胭脂后特意拿米找墨意荃换的。
*
翌日,墨寻上午依旧去章婶家里帮忙,下午回来便开始做胭脂膏了。
寻胭脂做法简单,交给他娘便行了,胭脂膏用料精贵,做起来也复杂一些,墨寻把精力都花在了这上头。
桂花油中加入紫草或者捣碎成泥的山榴花,用瓦罐盛着,在小炉子上温火隔水蒸煮,边煮边搅拌,将花草的颜色煮出来。
煮好后待液体冷却,再用纱布滤去残渣。
滤出的液体加入蜂蜡和明矾小火蒸上一刻钟,再趁热注入木盒中,待冷却凝固后,便成了胭脂膏了。
紫草和山榴花做出来的胭脂膏颜色上有些差异,紫草做的色泽更加红艳,山榴花的颜色则清浅一些。两种胭脂膏都带了一点儿桂花油的香味,不仅能提升气色,还能滋润面唇。
墨寻家里种了一棵桂花树,去年摘的桂花还剩了一些。若是时间充裕,也可以用桂花自制桂花油,不过用干花做油需得十来日,鲜花倒不用那么久,但这会儿买不到新鲜的桂花,只得先用买来的桂花油了。
除了这带颜色的胭脂膏,墨寻还另做了不加紫草和山榴花,没有颜色的香膏。
这香膏多加了些干桂花,和桂花油,香味要比另两样胭脂膏更浓一点儿,质地也更加润泽。
原是想做出来给他娘搽手搽脸的,想到杂货铺子也许会收,干脆多做了几盒。
三样膏子每样十盒,一共也就三十盒,墨寻却做了近两日。
按说做胭脂并不是个累人的活计,可墨寻体弱易疲惫,光是捣碎那些花瓣,便将他累得不轻。
捣花的时候,墨寻又想起了林秋。林秋待他很好,这些胭脂方子是林家赚钱的营生,十分珍贵,他却毫无保留地交给了自己。
“怎么是你帮我补的,卢婶没空吗?”顾随之装作无意地问道。
“我娘昨日忙得很,正好我闲着无事,就顺手帮你补了。”
墨寻有些不自在,岔开了话头:“顾大哥,你今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下午去找你,你都不在。”
他说话慢悠悠的,声音温软,说到最后,却不知不觉带了一点儿嗔怪的味道。
顾随之心里酥酥麻麻的,一反在旁人面前的冷硬,语气都柔和了许多:“托人写信给我那位同袍,耽搁了一会儿。”
“那你晌午吃饭了吗?”墨寻关心道。
“吃了两个馒头。”
“那怎么成,你肯定没吃饱,你跟我回去,我煮饭给你吃!”
他顾大哥一顿要吃三碗饭的,晌午吃两个馒头,一个下午过去,估计早就饿了。
“卢婶送的薯干家里还有,我回去啃几块薯干便是了。”这会儿天色已晚,顾随之怎好意思再折腾他。
墨寻有些着急:“不行,你这样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时间长了,会生病的!”
这人怎么能这么糊弄自己的身子?他说完上前一步,拽着顾随之的衣摆便要拖着他往自家走。可他那点儿力气,又怎么拽得动顾随之?
他使劲一拉,没将顾随之拉动不说,一个踉跄,还将自己倒入了顾随之怀里。
顾随之被撞入怀中的柔软身躯惊得愣住了,他条件反射般扶住了怀里的小哥儿,回过神后,他面上涌起一股热意,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小心。”顾随之声音都嘶哑了,他不知用了多大的毅力,才勉强克制住自己,没有紧紧地抱住怀里的人。
墨寻慌慌张张地直起身子,从他顾大哥怀里退出来,又窘又恼:“你还不同我回去?!”
顾随之这会儿哪敢不听他的,连连点头:“好,同你回去。”
墨寻气咻咻地走在前面,带着他顾大哥回去了。
他这么晚去送衣裳,竟然还把人带回来了,卢彩梅和墨德贤都有些纳闷。
“随之过来了,吃饭了吗?”卢彩梅招呼道。
不等顾随之开口,墨寻便替他答道:“顾大哥晌午只吃了两个馒头,我现在去给他做饭。”
难怪这么晚还把人带回来呢!
昨日这两人不知是不是拌了嘴,顾随之走时面上情绪有些不对,也不知现在说开了没有,卢彩梅仔细打量了两人一番,却也没瞧出什么。
不管怎么样,还是得多相处相处。
“你同你顾大哥说话,我去吧!”卢彩梅一边往灶房里走,一边给她男人使眼色。
墨德贤轻咳一声,也跟着去了灶房。
卢彩梅给顾随之煮了一大碗红薯粉,用了他们中午剩下的小半碗鸡肉野山菌做浇头。热气腾腾的一碗红薯粉,吃得顾随之鼻尖微微冒汗。
墨寻发现他顾大哥没有帕子,直接拿衣袖擦的汗,他悄悄把这事儿记在了心里。
*
两日后,林秋又来了墨家,还是江轻尧带着他来的。
那会儿卢彩梅两口子不在家,墨寻正坐在堂屋里,给他顾大哥绣帕子,听到马车的声音,他放下手里的绣绷小跑着迎了出去。
没曾想马车上下来的人是江青尧,墨寻面上的笑意淡了下来,心里有些烦闷:“你怎么还没回学堂?”
江轻尧呼吸一滞,顿住了脚步:“你就这么不愿意看见我?”
看到这人便会想起上辈子的仇恨,墨寻哪能开心得起来,他别开脸,往马车上张望,看到林秋探出头来才又露出笑意:“林秋!”
饶是心存防备,看到他仰着一张小脸,笑意盈盈地来迎接自己,林秋也硬不下心肠了。
墨寻要搀林秋,江轻尧怕他那小身板支撑不住,伸手去扶他的手臂,墨寻一闪身,将手背到了身后。
江轻尧面色一变,气得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林秋摇了摇头,自个儿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墨寻亲亲热热地凑上去,挽着他的手带他进了屋子。江轻尧站在原地望着他们的背影,可墨寻直到进门也没回头看他一眼。
江福很是不忿:“公子,咱回去吧,晚些时候我再过来接表少爷便是了!”
江轻尧沉着脸,深吸了几口气,最后还是跟着进了墨家的门。
一进来便看到墨寻手里拿着绣了一半的帕子,正要放进笸箩里。
“你若缺帕子,我下回给你买几条过来便是了,何苦还要自己绣?这布料如此粗糙,你用着也不舒心呀!”江轻尧皱眉劝道。
初来墨家时,看到墨寻自己烧火做饭,江轻尧便不太赞同,还想让江福来替他做,被墨寻拒绝后又自己挽起袖子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