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小将军到这儿来听了半天墙角,还踹了我的门,身侧也没见着一个美人,想必所求与我不同。”墨寻假意柔情地说,“总不会是放心不下,一路护着我吧?”
顾随之被他一口一个小将军叫得羞恼不已,他没这打算,来深柳祠本是为探望故人,不过离开之时恰巧在巷口撞见了墨寻,本想扭头就走,却眼睁睁瞥见人进了繁锦酒楼。
昨日二人的大婚煊都皆知,今天墨寻便来这么一出,若是被有心之人看见,怕会给镇北侯府惹来一身腥。他如今离了大哥,一人身在煊都,不可不防流言蜚语。
只是他行事向来光明磊落,还是第一次偷摸跟在人身后,哪知道眼睁睁见着了一溜男妓下饺子似的挨个进到屋里去,墨寻偏还选中了徐逸之。
顾随之后悔了。
这一出算什么,简直是自讨没趣。
他冷冷瞥了眼徐逸之,后者自知闯了大祸,立刻缩成了一只鹌鹑。
顾随之这才朝墨寻解释:“你想多了,我是来捉这小子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本不该过问,但还请二公子寻欢作乐之时,稍微仔细些侯府脸面,切莫被人捏了后颈。”
墨寻拨开狐毛大氅,偏着头露出后颈一点白净细腻的皮肉,若有所思地用温白指腹捻了一捻:“就像这样吗?”
顾随之:“......”
顾随之:“不是。”
“好吧,”墨寻听起来颇为遗憾,“既然小将军不是这个意思,就请带好门出去,自会有想做这事儿的人来。”
“墨寻!”顾随之支使一旁装聋作哑的徐逸之先出去,朝墨寻逼近几步,撑着桌咬牙切齿地问他,“你究竟要脸不要?”
“不要啊,”墨寻眼里的笑意慢慢涌上来,“小将军既然喜欢舍弟,早该知我并非君子。”
墨寻将扇面“啪”地合拢,手腕翻倒,扇骨便虚虚点到了顾随之的腰封。他同顾随之对视,唇齿间滚过晦暗不明的暧昧。
“再这样盯着我,我可真要心疼了。”
林慕被拽了一个踉跄。
失去平衡,扑进一方纯白的世界里。
不等站稳,就被人大力搂进怀里,身躯冰冷没有丝毫活气,脑后压上一只手,抬不了头,腰上也被死死箍住,不容他动弹。
熟悉的嗓音从头顶落下,近在咫尺。
“你以为,不让我出来,我就没办法了?”
手心按住的地方凉的冰手,鼻息间满是苍雪清冽的气息。
林慕大脑一片空白。
“嗯?”身前的人轻笑,一字字慢慢念道:
“——小珍珠?”
第36章
“把我拿在手里玩开心吗?”
顾随之把人按在在怀里,盯着他倏然红透的耳尖,笑得更玩味了。
“…………”
回来时已入了夜。
镇北侯府里家丁来来往往,眼下正忙着收拾昨日婚宴的物什,个个冻得缩手缩脚步履匆匆,墨寻瞥见房内灯没点着,随意拦了一个,问:“顾云野呢?”
那人低眉顺眼地说:“小将军在书房。”
墨寻哦一声,继续道:“那你去帮我问问,他今晚何时才回来?我好给他暖着榻——你这是什么表情?算了,我亲自去关心关心。”
他从米酒那儿每样分拣几块糕点,转身施施然往书房去了。
墨寻一路踩着积雪,到书房外时刚要推门,便听见其中隐隐传来谈话声。
他一挑眉,就近找了个贴近房门的阴影处,偷摸潜伏着听起墙角来。
“......据侯爷所查,乌日图现仍下落不明,但至今应还在苍岭中。只是朔北十二部之内流言四起,巴尔虎部落怨气难平,吵嚷着要叫您亲自去签这边贸协定,双方现在僵持不下,苦的却是青、沧、锦三州百姓。小将军,这可如何是好?”
这声音冷静沉着,墨寻对其没有丝毫印象。
下一刻,他听见顾随之嗯了一声,冷然道:“乌恩要我给个交代,我给得起,可不愿给。”
墨寻往嘴里扔一块儿点心,想起这乌恩似乎就是顾随之所杀乌日根那人的老子。
顾随之的声音接着传到他耳朵里:“若要讲究偿还报应,也应是他巴尔虎部落先向我大哥道歉。慎之,你且替我书着——就问当日分明是阵前议和,为何言而无信?”
什么阵前议和?
如何言而无信?
这是些未曾听过的消息,墨寻连忙支着耳朵凑近一点,隐隐紧张起来。
“小将军,我知道您替侯爷鸣不平。”徐慎之叹了口气,说,“可当日是您亲追的乌日根,眼见对方濒死之时亲手割开了自己的喉咙。”
顾随之沉声道:“我知道这其后必有第三只手推波助澜......可惜大哥不许我查。”
顾随之的大哥顾泓宇长其八岁,为上任镇北候顾振秋的长子,原本一直骁勇善战,近两年却鲜少亲自带兵出征,其幼弟顾随之反而渐渐在镇北军中展露出锋芒来。
墨寻还要继续听,突然感觉被一道凌厉的视线锁定了。
他飞快翻出袖口内一把短匕来,仅是侧身抬臂的功夫,一只利爪便狠狠抓向了他的脑袋,墨寻连忙偏头滚身去躲,糕点撒了满地,匕首翻飞间削掉半片白色硬羽。
这残羽混着风雪,被卷到他的脚边。
他背上冷汗涔涔,对方却并无放过他的打算,拍着翅膀就复向他俯冲而来,墨寻这回看清了——那是一只体态矫健的海东青。
它发出高亢的枭叫,双爪直向墨寻的眼睛而来,分明避无可避——
“疾!”房门轰然大开,顾随之绷着脸朗声唤道,“回来!”
那海东青方才不情不愿地收起指爪,堪堪停在墨寻眼前儿几寸处,它拍着翅膀盘旋两圈,方才小心翼翼飞落至少年将军肩头。
墨寻惊魂未定地看着这雪白大鸟乖顺地停在顾随之身上,还没还得及开口,便听对方冷冷问他:“二公子这是在做什么?”
墨寻一怔,立刻站起身来,将滚落四散的糕点指给顾随之看,咬牙切齿道:“我心里惦念着小将军,可惜你这鸟分毫不解风情。”
“油嘴滑舌。”顾随之身侧踏出个人来,一张脸清俊冷冽,居高临下地看着墨寻。
正是徐逸之的兄长徐慎之。
墨寻被海东青利爪划伤的手背缓缓渗出了血,他没所谓地用另一手指腹抹开,玩味地露出一个笑来:“亏得我还满心想着要来哄一哄自家小将军,小将军却早已背着新婚夫郎金屋藏娇了。”
顾随之一愣:“我......”
“你什么你?”墨寻睨了他一眼,指着顾随之肩上仍对他怒目而视的海东青道,“我不过方才走到这屋前,就见你房内隐隐绰绰有两个人。我想着小将军应是有事,本打算回去等你,刚一转身,就被它叨了手。”
“小将军,可没曾想你已有了心上人,却也背着他偷腥。你说,若是他知道了——”
“墨寻!”顾随之再听不下去,急慌慌打断他,“你别瞎说!我同慎之、我们......”
“你们之间有何私事,我丝毫不关心。”墨寻暗自松了口气,朝顾随之幸灾乐祸道,“没别的事儿我就先走了。今夜搅了小将军的好事,实在对不住。”
他朝顾随之眨眨眼:“不过,你我也算扯平了。”
说罢,他自顾自丢下两人,看也没看徐慎之一眼,转身离开了,雪地上稍显踉跄的脚印渐行渐远。
米酒正在房间里候着,见他回来,慌忙迎上去:“主子,您这手怎么了?”
“小事,你去找点药来。”墨寻皱着眉头问,“大哥的回信可到了?”
米酒应声,将一封卷着的信笺递给墨寻:“方才刚到的。”
墨寻身上不知为何有些热,这热意一路燎原般燃到他眼角,激得眼尾也浸上绯色。
他借着烛光一点点展开信来,头晕眼花地看了半晌,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听房门被人敲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