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的人终究还是不如自己有耐心,车帘一挑,开了一小半,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是夏成。
年轻的夏成又换成了青衣小帽的装束,亲切的神情一如第一次在燕子矶上见他时的那种谨小慎微,不再是那晚在乌衣巷跟江离说话时的老神在在的神气。一开口还带谦逊的笑,“江兄弟,可否上车一叙?”
江离神色不动,淡淡地说:“看来我不能不答应。”
“江兄弟看来心里有数。幸好我们也是心里有数的,不然,江家兄弟那么多,我们找错了人可不好。”夏成笑得亲切,说出的话却像是要胁。
江离心里一声冷哼,看来土匪会的也只有要胁这一招。只是,他们也太小瞧了自己。
江离当然知道夏成为什么会找上自己。三天之前,她借着梅庄上要出卖陈粮的由头,让四喜把往年的粮食拿出去或卖或捐,陈粮七七八八拉了两天才拉完。四喜依着江离的吩咐,把五十五箱财宝也转运了出去。
江离知道夏成迟早会找上自己,发现货物不见了他们一定会急得跳脚,看到夏成笑得这么亲切,江离还觉得不适应。她想,他们应该气急败坏才像样。
本着有恃无恐,江离大大方方地上车。车帘一掀,车厢里居然还有人,而且,居然还是熟人。
墨眉星眸、面色如玉般光泽温润,一身月白长袍的萧五郎端坐在宽敞的车厢里。
车厢里中间摆了张方桌,萧五郞在桌子一边坐了,身旁还侍立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厮。小厮梳成髻、俊俏的脸上一双黑眼珠贼溜溜地看人,一副狡猾模样,似乎在哪里见过。夏成往萧五身边侧坐了,萧五对还愣怔的江离淡淡一笑,“兄台见了萧某似乎很吃惊。”
“不止吃惊,还两眼放光哩!”小厮凑到江离面前说。
江离面色一红,退开两步坐了,淡淡应道:“是有些吃惊。你不是去了青州么,没想到还能在京城碰上。”听见自己心里扑通扑通打鼓似得声响,这是怎么了,刚才脸红了么?
抬头见小厮眼睛还在自己身上打转,江离面色一正,“我是说,你能回来肯定没好事。”
萧五郎不愠不笑,“兄台是不是觉得欠着萧某人的银子心虚,知道我这是向你讨债来了?”
“我不记得欠过人银子。”江离冷冷应声。
说着示意小厮给江离面前添上一杯热茶,举杯,“兄台的车厢不错,够宽敞还能在车上烹茶。今天就请兄台主随客便,借你的车厢咱们好生把帐清算一番。”
说完对身旁的小厮抬下巴,“阿呆,去,把车夫的穴道解了,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怪不得眼熟,江离暗叹。可是那天在乌衣巷见过的阿呆不是这样子。
阿呆应了声跳下车去,听他在车外对着四喜嬉嬉地笑,又说对不住又啪啪拍望肩打背的。四喜又惊又怒地挥手,大声地问:“主子,你可没事?”
“只要你听话他就没事。”这话是阿呆说的。江离回了声没事,回头瞪阿呆,斥道:“不学好,这么小就做强盗。”
阿呆双眉竖,萧五冲他一摆手,怒气就平了,转头看窗外。萧五让四喜赶着马车往僻静的地方走,车没动。听江离声音冷静地说了声:“听他的。”马车哒哒地走了起来。
该来的总会来,江离这样想着,嘴角轻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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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横财难却
马车不紧不慢地走过街道,路两边的人语声渐渐稀少。茶冷了又换,但就是没有人开口。
车厢里的气氛很压抑。夏成自知失算,害自己一伙人行动受制于人。此刻缩在车厢一角老实地低头垂眸而坐。阿呆瞟一眼萧五郞,萧五郎抿直了唇,眸现秋色,冷冷地打量坐在他对面的江离。
打量得久了,发现眼神传达的杀伤力似乎起不了作用,不由发出了一声轻咳。
江离意态闲适地背靠了车厢,直接无视萧五郞眼里放出来的寒意。车帘不时地飘飞,车外的风景不时地落入眼帘。咳声入耳,轻描淡写地问,“萧兄想好这帐该怎么算了?”
萧五清清喉咙,缓和了脸色道:“不管怎么算,萧某都觉得兄台欠着我一大笔帐没还。”
“萧兄是说上次燕子矶那一趟走私货么?”江离噙着冷笑。
“我听跑船的伙计回来说,你们在江面上遇了水匪,还亏了你出手把水匪解决了。只是后来临近青州地界时你们提前下了船。你们倒是走了,害得我们被人举报,一到青州就被官府把船扣下了,还交了好大一笔罚款。想来你们既然能不辞而别,船上的货物应该也是你们自己带走的。以青州官府的罚单为证,你们一走,你们放在船上的货物也不见了。萧兄要说的是这笔帐的话,那肯定不能赖我,别指望我陪你几十箱财物。”江离眨巴着眼,装傻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