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仙脸上的油彩被悉数擦去,她左眼角的一颗泪痣显现出来。薛元翰的眼睛像是被针刺了一下,他拿着帕子反复地去擦那颗泪痣,一直擦到那块皮肤泛红。
他突然狠狠地把手帕摔在地上,两眼之中满是怒气:“说!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要假扮成她?为何要来唱戏,亵渎她?”
小梅仙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半晌她才嗫嚅道:“我……我……我家姓姚,父母给我起名叫姚棠,家里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他们都在*县住。我,我并没有假扮谁,这出戏唱的是《游湖》,我扮的是西施……”
薛元翰越听越泄气,听到最后,他松开了小梅仙的手臂,无比眷恋地看了一眼她的脸,转身跳下了戏台。
宣惠就站在台下,拦住了他的去路:“表哥,你可是疯魔了!若她真是二姐,为何不与我们相认?又为何会唱得这样好的戏?今日来的客人多,你闹这么一出,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
薛元翰轻蔑一笑:“有什么不好见人的?我又没做什么男盗女娼的事情,不过揪着个戏子问两句话罢了!”
宣惠气道:“表哥!我最恨你这样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样子!二姐丢了,我们都很伤心,可你总不能就这样一蹶不振,也该想想自己的前途!就算不去做什么仕途经济,你堂堂七尺男儿,念了这些年的圣贤书,就不想要做一番事业出来吗?为何非要过得浑浑噩噩!”
薛元翰心痛难忍,他吼道:“因为我欠她的!因为我没本事,不能娶了她,又找不到她!你让我怎么办?我唯有这一条命,这一辈子罢了……”
宣惠怒道:“那你还跑来金陵做什么?为何不待在天津的庄子上?那里更合适你去葬送这一辈子!”
薛元翰被诘问得哑口无言,两个人都气呼呼地你瞪着我,我瞪着你。
正在此时,从远香轩过来个小丫鬟。她向两人行了一礼,说道:“黄夫人请薛公子去待霜亭说话。”
薛元翰这才想起来方才到这里来的目的,他整理了一下衣裳,撇下宣惠,径直往待霜亭去了。
宣惠被他气得抬脚将一颗小石头子一脚踢出去好远。转眼她却瞧见钱荔娘依旧坐在椅子上,颇为玩味地看着自己。
宣惠压下怒火,勉强笑道:“钱小姐这是何意?”
钱荔娘站起身来,略略行了个礼,然后笑道:“我只是觉得薛公子与公主是一对很有趣的表兄妹罢了。尤其是薛公子,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又生气的,真让人猜不透他到底是情痴还是孟浪。”
宣惠没想到她竟然这样聪慧,才看了一炷香工夫的戏,就把情节猜了个七七八八。
待霜亭里,黄夫人叫丫鬟斟了一杯茶递给薛元翰,说道:“喝喝茶,去去火气。如今暑热正重,你青春年少,难免火气大些。”
薛元翰低头认错:“是学生莽撞了,还望师娘恕罪。”
黄夫人冷笑道:“既然你也知道那是莽撞,为何还非要这么做?你不知道今日来的都是什么客人么?江南世家大族的女眷,十家里头来了六七家,你当着面儿给人家演了出好戏,看你以后还怎么说亲!”
薛元翰听见“说亲”二字,颇有些不以为然,却也不敢当面跟黄夫人顶撞。
“余家等不得你,已经把女儿嫁了。你耽搁了人家那么久,婚事上有些坎坷也都是你的报应!”
“俗话说,成家立业,你现在眼前成家的事还没个眉目,那立业呢?成国公世子和你一样大,人家在辽东上过战场,去福健剿过倭寇,如今做了金陵守备,是安王爷的左膀右臂。你呢?可想好了以后做些什么?”
薛元翰垂头不语,他想起来方才宣惠问他为何要到金陵来。当时只是为了跟祖父争一时的意气,并没想过要做什么。
他从记事起就一直按着祖父安排的去做,从来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直到他遇见和靖,两人渐生情愫,以及后来的种种是非,才让他觉得自己有太多的无能为力。
到现在,他才真正意识到,梁瓒与裴敏中在切切实实地做一件大事,于自己而言,或许一展抱负的机会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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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夫妻
东园整整热闹了一天,到黄昏时分,杨云舒和宣惠才把客人全都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