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夫人听见王聿说起表妹,连忙插嘴道:“你浑说什么呢?你舅家大表妹虽是去年出嫁了,后头那俩小的都还没定下呢!”
她笑着对王锦堂说:“老爷,二爷这么些年总算是转过性子了,知道娶表妹的好处,明儿个咱们就……”
一旁的王妙贞急急地叫了一声:“娘!”
柳夫人回身嗔怪女儿道:“大人正说着话,丫头你嚎什么?”
王妙贞跺脚道:“哥哥说的表妹,是先头大娘家的表妹!不是柳家的!”
柳夫人这才回过神来,王聿一向称她为母亲,方才说的却是“娘”。这个娘自然不是自己了。
她脸上有些讪讪的,见王锦堂白了自己一眼,又害怕惹王聿笑话,口中不服气地辩道:“一样都是表妹罢了,她卢家的表妹就一定比我们柳家的好?”
王聿前两日才从开封府回来,一路上风餐露宿,日夜兼程。等到了金陵,先是在梁瓒那里受了客气而疏离的款待,又得了父亲一顿责骂,心绪已有些压抑。
昨日一场酒醉,非但没能帮他纾解郁气,还因为看到萦绕心间的宣惠而变得更加烦躁。
柳夫人听到王聿说“舅家”,就理所当然地以为是自己娘家,这让王聿心伤不已。这王家宅院已纯然是柳氏的天下,自己母亲所占的位置,不过是祠堂里的那小小一块牌位。
这所有的情绪聚集在一起,让他觉得前所未有的憋屈。自己堂堂七尺男儿,射御韬略都是好手,为何竟把日子过成了这个样子?不但自己束手束脚地活着,连带着母亲也被人刻意忽略了。
他腾声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说道:“既然表妹都是一样的,那么,父亲当年瞧不上卢家表妹,柳家表妹自然也入不了父亲的眼。母亲还是写信去劝劝柳家人,莫耽搁了给两个表妹定亲,别如大表妹一般赖到二九年纪才匆匆忙忙抓个人嫁了出去!”
说完,他端端正正给王锦堂行了个礼,甩开袍角,大踏步地走出门去。
正房内远远飘过来几声吵闹,“……卢氏性子弱些,也没像你这般蠢相!”
这是父亲的声音,还有几句哭骂,当是柳夫人。
这是王聿生平第一次给父亲甩脸子,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倒有几分……痛快。
他唇角勾了勾,向大门走去。
王聿刚出了王家大宅,转过巷口,一个刚留头的男孩便蹿了出来,往他手里塞了样东西,说道:“有人还给公子东西,还说晌午请公子去望江楼旁的茶馆喝茶。”
王聿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低头看去,却发现是把雨伞。他心中有些许激动,又怕是自己猜错了,连忙撑开雨伞,在手中滴熘熘地转了几转,正是当初他借给宣惠的那把伞。
他收了伞,还要问那孩子,巷子却早已空空。
王聿转身回去,刚要把伞递给门房,又怕下人不妥当。遂亲自把伞放回自己书房,这才急急忙忙地往茶楼去。
待到了地方,王聿在一楼看了个遍,没看到宣惠。他便三两步跨楼梯上了二楼,环视一圈,也未发现什么女子。
王聿有些失望,刚要下楼,却被人叫住:“王将军年纪轻轻,眼神可是不怎么好啊。”
王聿大喜,连忙转过身去,却看到宣惠穿着一件圆领宝蓝色杭绸直裰,头上戴着八角攒顶的小帽,正坐在墙角靠窗的桌旁喝着茶。
他走到宣惠对面坐下,笑道:“您这样一身打扮,要叫人一眼认出来,却是有些为难人了。”
宣惠斟了一盏茶,推到王聿面前,笑道:“王将军叫我宣公子便好。这家店里的龙井我是头回点,喝起来倒还不错,王将军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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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父子
王聿抿了一口,细品之下连连点头。他放下茶盏,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昨日在公子面前失态,实在有失体统。还有……我也不该提什么雨伞之事……裴世子昨天没有,没有……为难你吧?”
没等他说完,宣惠便笑道:“既是昨日,又何必再提?王将军眼下有更加烦难之事,还能体贴旁人,着实不易。”
王聿看她笑得清风朗月,倒显得自己有些狭隘了。他面色黯然,艰难地说道:“我为什么回来,我现下的处境,公子必定都已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