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们无计可施的,是城管。城管一般是不来这里的,但来了就不一般。他们每次都是因为有了什么活动,接了上面命令才来的,因此是雷厉风行,每过之处,风卷残云寸草不留,那些地头蛇们也得乖乖滚蛋。齐玉有过几次心有不甘,和他们大吵大闹,但根本就没有奏效,还有一次因为惹得他们火起,音箱都被收走了:放你们一条生路,那我们怎么办?饭碗回头就得丢,滚,赶紧给我滚!音箱被收走那次,齐玉毫无办法,最后只能蹲在地上伤心地嚎啕大哭。
平时最让他们提防的,是这里的保安。这个争不得吵不得,是人家的工作,于飞和其他小贩一样,应对的办法就是躲猫猫。
这些保安多是些农村来的小伙,多半性格淳朴,对这些小商小贩往往是睁只眼闭只眼。巡查是例行工作,所到之处没问题了,就算交了差,眼见他们在自己离开后又渐渐出现,多半不会再去管。
这些巡查对那些拎包售卖的小贩影响不大,不时地躲一下再回来,就当遛弯儿锻炼身体了。对于飞来说,确实是有些不便,于飞拄着双拐齐玉拖着音箱什物,来来回回实在麻烦,另外等再回来时,听众往往都散了,还得从头再来。但这些他们也只能干挺着,这是人家的工作,总不能去无理取闹。
除了这些麻烦,还有些地方也让于飞觉得不太舒服,那就是在这儿,认为他的病是装出来的人很多,大概来这儿的人是走南闯北惯了,见过的事儿多,凭经验这么想的。
不过这里也确实是有人这么装过,这人和于飞有点不一样,拄的是单怪,大概是因为即使同样是装,拄双拐也比较辛苦。这人后来被识破,犯了众怒,灰溜溜地走了再也没回来。他是怎么被识破的,于飞也没太听个清楚,大概是偶然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本能之下,那条残腿一下子就灵活了起来,一个凌波微步就站稳了,技惊四座。众人正欲鼓掌喝彩,却猛然反过味儿来,特么的这左嘉是装的啊,于是喝彩变成了倒彩,嘘声一片,这左嘉就偃旗息鼓,顺势跑了。
为了减少这样的误会,和尽可能地博取关注和同情,于飞在省城演唱之时,就开始把他的病历复印了摆在钱箱旁边,用处不大,但也习惯性地一直摆着。这些病历,在已经有了疑心的人看来是形同虚设,这年头,比这假的东西多得是,谁还有心去细看这些。
有一次,他碰到过一个怀疑他的,给了钱,又去说风凉话,让他很窝心,当时他就心想这人还不如不给钱,也不去做声呢。
…那天于飞唱完一首歌,一曲终了之后,听众纷纷向油桶内投入钱币,人群中一位中年男子摸出50元钱,递给了身旁的女儿,女儿高兴得窜过去投入油桶,又跑了回来。那位中年男子面带自得,似在对女儿讲话的样子,却又故意大声,意在让于飞也听到:
“冲这歌声,值一百块,冲他装病,减五十…好好唱就是了,何必这样呢…”,齐玉闻听,白了那人一眼…于飞似充耳不闻,没有反应,继续演唱下一首,《在路上》前奏响起…
那男子妻子听完,当即数落他道:“一天天就能装明白,你的眼是X光啊…要不你就不给,给了还说这伤人话,你这张破嘴…”
男子做无奈状:“这还用X光么…不都是这么些事儿么,谁不明白…”
“你明白又怎样?煞风景…又当着孩子面…”,妻子抢白他道。
身边的人,嫌影响了听歌,对他们的争吵面露不悦之色,妻气恼地对男子说:“不听了,走!”
男子讪讪地和妻子离开,女儿不情愿地跟在身后…
像类似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好多次,于飞虽然心里不爽,但也没法去一一辩解,后来就干脆懒得搭理了:好吧好吧,你们都是爹…钱是爷,给钱就好…
像这些,都是些小的不快,于飞最在意的,是怎么能尽量少受干扰地持续演唱。
日子久了,于飞和那些小商小贩,也算打出了共生之道,基本能相互将就了;对那些有后台的地头蛇,他是能躲就躲,也没什么大问题;城管,那是不可抗力,碰到了就乖乖就范,反正他们来的时候也不多。
于飞主要的精力,放在了应付那些保安身上,比起其他,保安是他们需要每天面对的。
时间长了,于飞对这些人的脾气秉性掌握了个大概,遇到那些强横的,就认认真真躲远点儿,遇到心软的,他就摆摆样子,溜达几步没等走远就回来了。个别时候,甚至是原地不动,磨磨蹭蹭地装作摆弄音箱准备离开,等他们一过去就干脆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