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斜扫,沁儿背着竹篓,暮擎背着沁儿,在山路上一步步走着;沁儿歪头只见两个影子叠在一起,她垂在暮擎颈侧的长发不时被风吹动,活像皮影戏里蓄着长胡子佝偻着身子的小老头颤巍巍的在踱步。“暮擎,你看左边!”暮擎看了,笑道“我都成老叟了!……就这样与你一夜白头可好?”沁儿怔住了“啊?”了一声,慕擎忙辩白“这是我外出时听到的戏文,词写得不错吧?”
沁儿郑重道“恩,写得好,一夜白头和地老天荒有异曲同工之妙,又胜在很接俗尘,最简单却最深厚的爱,不畏容颜枯萎,不畏岁月变迁。”慕擎心道这可是我的心里话,“要不,明年我生日的时候,你把它绣成汗巾送我吧?”“嗯,好啊,你不嫌我手拙就行。”“怎么会,沁儿手最巧,你前年送我醒脑荷包后,我都不怎么走神了。先生说我课业精进了,那棵松绣的很挺拔,我很喜欢呢!”
听着慕擎有些憨憨的声音,沁儿有些不好意思,低头间,山风和着暮擎鬓发上汗水的味道迎面拂来,‘男女授受不亲’几个大字在脑中陡然闪过。“暮擎,你放我下来自己走吧,这样怪累的”“不行,回头你的脚废了,看你怎么嫁的出去!”“不嫁人才好呢,我就可以一直陪着爹爹。”“胡说,等你成老姑娘了,先生会愁白头发的。”“才不会呢,我爹爹心怀四方,不会为这样的事情伤怀的。”
虽然嘴硬,可到底沁儿越说越没底气,只好不再提下来自己走路的事,忙问“你今天想问我功课上的什么问题呀?”暮擎想起怀里的萧,忙胡乱道“哦,听你在课堂上说起发鸠山,还提到精卫填海的故事。你是在哪里看到的呀?”“我在《大川平游记》里看到发鸠山就留意了一下,小时候娘亲讲《山海经》的时候提到过发鸠山。”
“沁儿,你觉得精卫傻吗?”
“水滴石穿,她的信念很坚定,虽然忙碌,并不傻呀,抱守信念忙忙碌碌的活,好过只是日日哀鸣呀。你觉得呢?”
“你说的对!你记性真好,那么小听到的故事,现在都还记得。唉,……可我现在都快不记得娘亲的样子了。你呢,现在会常常想你娘亲吗?”
“自然想呀。我有娘亲的画像,所以一直记得她的样子。你也别难过,只要你行的端,过得好,你娘亲都会看到的,也会为你高兴的。”
“恩,只要我好好的生活,娘亲她会高兴的。”
“恩,就是。……听说此次大败流寇,北疆的局势也稳定下来,吴皇后的哥哥吴蓬通敌叛国的罪名已经落实,新皇终于坐稳龙椅。只是流民骤然增多,不断涌向京郊,再过两日,咱们沿边的这几个都镇恐怕要忙碌起来了。”……
“到时我和爹爹开仓放粮,搭粥蓬接济流民,你也来帮忙吧?”
“嗯,空了的话肯定来,我猜爹爹会让适龄的孩童来颜月小竹读书的。流民辗转而来,伤病的人肯定很多,到时候我也想跟着钟哥哥去施药救人。”
…… ……
暮擎稳步背着沁儿一直走去善坞,将她放到木梯上,只见善坞挂着歇业的牌子,侧厢房也无人,两人一上一下,面面相觑。
待钟铭风风火火的跑回来,看到坐在木梯上未戴面巾的沁儿,与画中人越发的相似,又多了三分灵动,呆愣了几秒。再一看小小美人一身的破衣烂衫,手缠缠血面巾,脚踝高肿。
钟铭怒气上涌,上前一把打横抱住沁儿,大步流星的撞开了正屋的门,“你怎么弄成这幅样子?伤的这么重!看你这架势是独个去山上采药了吧?回头我就跟先生说,再不准你一个人上山了!”钟铭连珠炮似的说话,沁儿头一次见他气成这样,也不敢辩驳,只缩着脑袋,小小声的回答“我下次一定会当心的”钟铭气急“还有下次?!”将她轻轻放到床沿上,看着她赔小心的神情,放缓了声音道“先生看了该多心疼啊!”揉了揉她的脑袋,开始清理伤口。最后用夹板固定了脚踝。
“看你的情形,三个月都别想四处走动了。”沁儿惊愕“不会吧,流民要来了,我还想跟着你去施药救人呢,还想接济饥民…”看到钟铭瞪着她一言不发,终于说不下去,钟铭捏过她纤细的手腕,诊起脉来,忽然转头意味深长的看着她,“你,……”沁儿竖起食指,嘘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