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予察觉到两道视线,回头触及韩晟延的目光,轻扯唇角,毫无被当场发现的困窘,接着是淡然起身,朝着对方信步而来。
暮色沉沉,稀疏的星子点缀墨空,微风习习,缱绻缠绵。长廊下,两个挺拔的身姿在摇曳错杂的竹影中并肩而立。
皇帝下此密旨看似不近乎人情,对于楚予来说甚至是屈|辱之事。但是换一个看角度来说,将母子二人全然托付于楚玟衡,彰显信任的同时又不乏试探,或者说这个决定更是从孩子的未来前程考虑。
靖王是为了江山社稷献身,韩语乔又是一母同胞的亲妹,然而楚予的家也因为皇帝的命令而分崩离析。面对种种的一切事情,韩晟延自知自己没有什么立场来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来安慰身边的这个朋友。
一声长叹打破宁静,韩晟延深觉惭愧,不由地伸手拍了拍楚予的肩膀,“玟衡,看到你今日这般作为,为兄着实为你感到高兴。”
楚予沉默片刻,轻轻摇头,说道:“既然为官,理应造福一方百姓,楚予能力所及,当仁不让。”
韩晟延听着他的这套官场话,手握成拳,佯装恼怒捶了楚予几下,楚予闪身一躲,打闹间,两人倒是有了幼时的几分松快。
韩语乔从剧烈的头疼中慢慢清醒过来,眼睫轻颤,朦胧视线中,人影绰绰,一时间竟有种今夕何夕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守在一旁的喜禾见到姑娘睁开了眼睛,心中不禁欢喜,看姑娘想要坐起身来,忙上前扶韩语乔坐起,并在她身后用上靠垫。
“姑娘一整天未进水米,您想吃点什么?”喜禾关心道。
想起来熬着的阿胶,喜禾叫人端进来。却被刚进来的楚予拦了下来,“语乔现在身子弱,先用些白粥,肠胃才舒坦些。”
闻言,喜禾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她跟姑娘这么久了,还是照顾的不够心细,果如还是楚大人想的周全,看来大人对姑娘真的上心,这对自家姑娘而言是好事啊。
考虑到韩语乔身体的现状,煮好的白粥一直在炉上温着,现在已经软糯可口,极易消化,对于未进食的人最适合不过了。
韩语乔笑笑,让喜禾下去。
过了稍许,韩语乔从枕下摸出一样物事,递给了坐在床边滚凳上的楚予。精雕细刻,莹润光泽,月盈玦被长时间的抚摸,变得更加有灵气。
楚予伸手接过,摩挲着那玉佩,眼中盈满了笑意。
“语乔可是有求于我?”
“玟衡哥哥,当时的话如今还做得数吗?”韩语乔平心静气地说道:“当初,我被谢氏母女刁难谋害,在求医之际被你撞见,了解到真相后,你送我这玉玦,许我有求必应。现在可还算数?”
楚予勾唇笑了笑,点头说:“当然,楚予对你的诺言不曾改变过。”
对于眼前的困境,最重要的还是看人的心态如何,若心胸开阔,看到的便是朗朗乾坤;倘若拘于过往,看到的只能是方寸之地,人活得丝毫不快活。
一个活两世的人如何看不开,对于生死的执念并甚于寻常之人,当度过最难过的时刻,内心平静下来后,发现逝者已逝,生者不得不为在世的和即将降生的新生命而努力过活。
韩语乔想求的并不是让楚予对她一如既往地好,而是让他对自己不要过于在意,毕竟他们不能成为真正的夫妻。
思虑再三,韩语乔都有口难言,不知道怎么把这些话说出口,即便在打了数遍腹稿,可话到嘴边,又实在难为情。
楚予耐心地等着她的下文,见人久久不肯言语,也不见丝毫异样的神色,愈是这般,韩语乔愈是张不开嘴。
爱的最深的那个人便是最容易妥协让步的一方,楚予见韩语乔为难的神情,心里也想明白了她为何这般了。
楚予心里住满了一个人,哪里有地方去容纳别人,他又绝不会以此耽误其他女子的一生。如果靖王不殒,皇帝没有下这道旨意,那么他就会孤身影只地过一辈子。
想想韩语乔都觉得是痴念,哪里能想到今生今世还能与之相见,成为夫妇更是奢望。然而,这看起来那么不真实的事情却发生了。
只要两个人能这般说说话,不再触不可及,不再想见见不着,不再想听听不到,那么不是真夫妻又能怎么样呢。
纠结到最后,还是楚予先开口,“语乔不必为难,为兄想的是以夫妻之名方便你在此地生活,能够名正言顺地照顾你们母子。”他顿了一顿,才鼓起勇气坦白说道:“其实,我是存有私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