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乡邻逮着机会,把憋屈了一天的苦水都往李大山身上倒,连平日里话不多的一些老实男人,似乎也跟着众人壮了胆子,纷纷来落井下石。
“乡亲们啦,咱们说话要凭着良心,人家年年带着咱们去山上摘核桃栗子,卖了钱也是咱们一起分了,大家不要把人家的好都忘了啊”老李头伸直脖子,高声为李大山辩护,只是他这年纪实在是太大了,又经过一日的折腾,现在早就中气不足,说出的话也被湮没在众人的声嘶力竭中。
李大山抱着头蹲在地上,承受着众人的指责,他没有恼怒,也没有辩解,只是这么蹲跪着,好似凄凄风雨中的一片孤叶
王仙姑浩浩荡荡的来,依旧浩浩荡荡的走了,拍拍屁股不带走一片云彩,却留下清水村一个烂摊子。
一村人慌乱,哭叫,绝望,终于在日落之前归于平静
李大山摇晃着身子,在弟弟大河和老李头的相互搀扶下,回了屋。
他失魂落魄,而堂屋内的张二娘,并没有比他好上半分。
夫妻俩泪眼相看,相对无言,张二娘心里的委屈排山倒海,汹涌而来,嘶哑着嗓子喊出一句:“娃他爹”便再说不出话,嚎啕大哭起来。
大山一把把她按在怀里,眼泪也跟着噗噗往下掉。
堂屋里,两个孩子蜷缩在一起,睡的香甜,他们这一番动静,也没有把二人吵醒,想来是疲劳至极了。
流了一通泪,心里总算好受了些,张二娘挣扎着坐直身子,擦了擦眼角未干的泪珠子,凄声道:“他爹,咱们咱们的海棠可怎么办呐?”
说完,这鼻子又酸了些,眼睛里也含上了一泡泪。
李大山拿起她的帕子,替她又擦了擦脸颊,叹口气,说道:“往后往后,只能看娃儿的造化了,这村里,是留不得她了”
累了一天,滴水未进,大山嗓子里早冒起了烟,说出的话嘶哑万分,他却没有一丝力气倒水去,也不想动弹。
张二娘全然没有听出男人的声音有何不妥,她的心思都被下落不明的海棠给勾走了。“可可现在海棠还不知跑去了哪里?她爹,你说,你说咱海棠,会不会,会不会遇到什么歹人呐”张二娘惶恐不安,猛然一把抓住了大山的衣袖,说道。
“什么你海棠没听你的藏好?”大山急了眼,一把捏握着张二娘的肩膀道。刚刚那一脸的颓丧全变成了紧张焦虑。
“我我是叫她去我娘那儿躲几天的,可村里人去抓她,在张家庄没逮着人,我现在也不知她到底去了哪里啊”张二娘流着泪,把今日一早,秋婶子和李癞子媳妇来拿人的事一一细说了。
她现在是完全乱了神,就指望着男人拿主意。
大山牙齿咬的咯吱咯吱直响,听完张二娘的话,突然从草席上站直身子道:“不行,我要去张家庄看看去,问问娘把海棠藏哪里了”
站二娘赶紧跟着站起身,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压低声音说道:“你去吧,去了我也好安心些,可怜我的闺女遭了这样的大罪这往后还怎么做人啊”
张二娘又开始絮絮叨叨起来,李大山没有工夫管她,水也没喝一口,顶着夜色急匆匆出了门,摸黑朝着张家庄深一脚浅一脚去了。
入夜,天上不见一丝月光,屋外依旧伸手不见五指,屋内燃起一豆灯光,不甚光亮。
海棠迷迷糊糊醒来,睁眼一看,窗外黑漆漆一片,不见半丝月光
哎呀,她娘也真是的,居然不叫醒她
海棠使劲搓揉了下脸庞,翻身下了地,待看清周围的一切,这才恍然醒过神来,这不是她家,她早为了逃命,跑出来了
屋里油灯昏暗,堂屋里也有一簇灯火。
海棠小心穿上鞋子,轻轻推开掩好的房门,进了堂屋。
堂屋小桌旁,英儿娘倚着靠椅,剥着黄豆豆荚。
“大娘,”海棠小心靠近了些,轻声唤道。
妇人闻声转过头来,脸上露出了一丝慈祥的笑意。
“闺女,你醒了,快,过来坐下。”
“哎”海棠应声,在她对面坐了,抬起头仔细打量这妇人的神情。
几个时辰不见,对面的妇人似乎缓和不少,脸色虽然还憔悴不堪,但平静了许多。
海棠轻轻舒缓了口气。
“闺女,饿了吧,大娘给你留了饭,快些趁热吃。”
妇人笑看着海棠,把桌上的竹篾罩子揭开,轻声催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