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一家人都下了沟渠,海棠这才长出一口气。回转身往身后张望,驴车把这一侧荆棘堵得严实,但依旧能看到乱成了一锅粥的人群。
尖利绝望的叫喊依旧回荡在耳边不得停歇
海棠庆幸,幸好一家人是挨着荆棘赶路的,不然,现在躲都没地方躲了。
“海棠,还愣着干啥,快下来啊”张二娘在下头急的大叫。
“快,快下来,爹接着你!”大山蹙着眉,跟着焦急吼道。
“爹娘,你们别出声,我马上来。”海棠话刚一落,人便往驴车处跑去。
水渠下的张二娘和大山急的跳脚,尖声吼道:“海棠啊,你回去干啥,快回来啊”
张二娘抬着脸朝官道上怒吼,她胸口如悬着个千斤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惶恐绝望像一片阴霾,袭上心头。
很快海棠又出现在沟渠边道上,“啪”一声响,一个包袱丢了下来,还未等张二娘看清,“啪”又一声响,又掉下来一个包袱。
“哎呀,都到啥时候了,还管东西,快下来啊,孩子啊”张二娘急的都快哭出来了。
身侧桩子和大山也随着她焦急催促海棠。
海棠再次回身,把睬倒的荆棘扶起,勉强遮挡住了一家人的痕迹后,再回头看了一眼官道上那如地狱般的场景后,这才毫不犹豫,跳了下去。
一家人终于再次躲在了一起。
张二娘一把把海棠搂在怀里,边使劲拍打她,便哭嚎道:“死娃子,娘喊你多少回不听,你是要作死啊”
“娘!”后背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海棠含泪抱紧了她娘,心里虽然害怕,虽然慌张,可也暖心。
她知道张二娘是担心她,她知道一家人都在乎她。
也不怪她作死,如果就这样光个人跳下来,车里的东西肯定都会被山匪顺走,丢了吃的喝的用的,他们一家人该如何过日子?靠什么给桩子看病呢?
海棠心跳如捣鼓,但她却一点都不为自己的鲁莽而后悔。
平静下来之后,头顶官道之上的厉声惨叫更显得瘆人,大山和张二娘把她和两个小的搂抱的紧紧的,生怕放手了便再不能团聚在一起。
她们更不敢作声,怕引来头顶上方那群修罗恶人。
一家人团缩的紧紧的,连阿福都乖顺的不哭不闹,懂事听话的让人心疼
透过张二娘的肩膀,海棠朝沟渠尽头张望。
相隔不远处,也有人如他们这般,躲在这下头,可也只有少少的几家人而已,一路同行的这些灾民,九成九的还是习惯性的往后奔跑逃命去了。
平野里不知何时起了一阵狂风。风声呼啸,卷携着人群绝望凄厉的哭喊声尖叫声远去,如同地狱里的上刑魔音,让沟渠里的几人生起一身的鸡皮疙瘩,也生出无边的恐惧。
海棠脸色惨白,把张二娘的胳臂搂得更紧了一些,身侧的大山和张二娘,也吓得不敢动弹分毫。
血腥气渐渐浓重了许多,人群嘈杂声过后,渐渐能听到些男人们粗鄙的叫骂声,利刀扎进血肉的刺啦声。
这是山匪靠近了,在砍杀路上没来得及跑掉的灾民。
海棠脑子里一片清明,她心知自家人都是安全的,且不说上面那驴车把这一块荆棘堵得严严实实,就算没这驴车,她刚刚转身回去做的那一番掩饰举动,还是很管用的,只要这些悍匪不是有心扒开荆棘灌木来检查,定不会发现他们。
可即便这般说服安慰自己,她手心,脚心,后背依旧冷汗涔涔。
后怕,止不住的后怕,躲在这沟渠底下,亲耳聆听这这一场血淋淋的杀戮,没有比这更残暴的事了。
而更恐怖的是,这场杀戮不得停歇,还不知会持续多久,还不知生路在何方
海棠不敢抬头张望,也没有这份勇气去张望,她把脸孔扎在张二娘衣裳下,就像扎了脑袋在沙子里的鸵鸟一般,心里默默期盼,这场无妄之灾快些过去,再不要生任何的幺蛾子了。
仿似经历了一个世纪之久,耳边的惊叫惨嚎终于渐渐的停歇了,头顶的马嘶驴叫也停了,等到一切风平浪静,耳边仅仅只剩下西风凄凉的呜咽声时,海棠这才抬起头,无力的萎靠在身后的土墙上,大口喘息。
她不知自己是如何坚持下来的,更不知现在到底是如何情形,眼底,心下,只剩下无边的绝望,惶恐。
大山和张二娘看上去比她好不了多少,桩子和阿福更是脸色惨白,哆嗦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