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接了过来,递到李梦面前,李梦伸手打开了,只见里面是一只小小的西洋钟怀表,表壳泛着玫瑰金的温润光泽,上面的花纹都刻成了木兰花形状,指针滴滴答答地走着,正是现在眼下的时刻,再将表转过来,就看见背面刻了一朵极大的木兰花,正是盛放的形态,那种风华正茂的感觉竟似乎要从表盘上跳跃而出。更让人拍案叫绝的是:木兰花的背后是一弯新月,月牙儿正好与花瓣衔接在一起,正好在周围一圈微型花朵的映衬下,显得分外雍容华丽,表链子也是打磨得十分光滑,每一道接口处都被处理得仔仔细细,握在手里,竟然有一些玉石而非金属的感觉。
“这是?”,李梦询问地看向宋格格。
宋格格勉强一笑,才道:“我这儿自然没有这样稀奇的西洋物事,是爷在宫里中秋赏赐的,妹妹若是看得上眼,便拿去罢。”,李梦握住那表盘,轻轻放回盒子里,示意翡翠将盒子放在桌上,才道:”既然是爷给的,就是爷的心意,纪念中秋的,姐姐还是收着吧。”。
宋格格冷冷地笑了一声,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纪念?纪念我的小格格从此成为永和宫贵女,还是纪念我们母女分离?”,她一旁婢女着了急,连忙扯住了宋格格的袖子,低声警醒道:“格格!”。
李梦站了一会,只能吐出一句道:“我过几日再来看你。”,转身刚要走,只被宋格格攥住了手腕。
李梦看向她,宋格格半晌,才一字一字道:“李妹妹,你比我有福气,你一定要好好生下孩子,好好养着。”,李梦也看着她,两个人却都只觉得彼此看进了对方的眸子里。
李梦点了点头,道:“你放心。”,见她有些神志迷乱,便担心地道:“事情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你先不要想太多,别把自己逼出病来,那样才是真正的不好办。”,宋格格听了,这才放开她的手腕,让她出去了,只觉得身上困倦得半点力气也没有了,喊了婢女来伺候着自己喝了些清粥淡茶,便躺下自不说话了。
服侍宋格格的两个婢女,给她身后垫下了两个枕头,看着她闭上眼睛,这才放下茜色镂花月纹纱走了出来,一个低低道:“格格到底是有些想不开,小格格能被宫里娘娘收养着,也不是什么坏事!”,另一个听了这话,就啐了她一口,道:“到底是格格辛辛苦苦十月怀胎生的孩子,哪能由着福晋做了人情,这孩子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格格能不气恼吗?”,李梦正走到院门处,站在那槐花树影子下,听见了这几句对话,只在繁花深处的阴影里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却是什么都没说,扶着翡翠的手往自己院子里去了。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秋意已经浓了,过了中秋,天就一天比一天黑得早,风雨也渐渐密织了起来,正是一层秋雨一层凉的天气。这一天,李梦正在里屋床前坐着,无端端地外面便起了大风,天色昏黄的几乎像是老天爷拿来了一匹土黄色的纱幔罩在上面一般,只能透出淡淡薄薄的暮色,那暮色也是从厚厚的积雨铅云里挤了出来,李梦本是在纸上随意地勾画着,见风把纸片吹得簌簌作响,纸页不住翻动,连镇纸都压不住了,索性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摇晃了几下脖子,又揉了揉酸痛的腰部,在屋子里来回走动了几步。
自从小格格出了那件事以后,四爷去了宋格格那里好几趟,福晋也是不住地赏赐,偏偏宋格格从那件事以后,整个人神气都变了,平日里只动不动推说头痛或是身体不舒服,除了必要的大日子,整个人能不露面久不露面。一定要出席的场合,见了福晋也只是冷冷淡淡地请安问好,若不是有武格格在边上调和映衬着,好几次弄得福晋几乎下不了台。而胤禛,似乎是对于她失女之痛心存愧疚,便也有几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意思,从来不予过多的干预。
于是府里的气氛又变得微妙起来。
李梦正盯着外面舞动的树梢出神,就听见半空中陡然一个惊雷,“轰隆”一声炸了起来,把她吓得浑身一跳,那乌压压的铅云原本是在远处的,此时随着雷声,便不知怎么的,极迅速地蔓延到了眼前,只带着一片雨水盆泼一样地浇了过来。
门帘一掀,带进来一阵含着湿气的冷风,翡翠搓着手走了进来,她本来皮肤就白,被秋风冻着了,更显出一种毫无生气的青白出来,只衬得两弯黑黑的眉毛分外的英气,长长的睫毛上挂着雨水珠子。雪珠原本是在整理书画册子的,听见动静,转过头来见了这光景,赶紧就走过来,接着了翡翠手中的油纸伞,将那伞收了,把尖端的雨珠甩了甩,这才小心翼翼地放在门口的雨伞架上让它自己慢慢沥水,自走了过来扶着翡翠道:“翡翠姐姐,到底不比夏天了,你穿的这么单薄,当心着了凉!”,翡翠笑着道:“我着了凉不打紧,只是别淋着了格格的披风才是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