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生_作者:绾心(19)

2018-02-03 绾心

  乐声伴着风吹去了他眼角未干的泪,重光舒展眉宇,淡然一笑:“还是娥皇知我心意。”

  循着乐声走进了临春阁,但见宫娥鱼贯而列,吹奏着手中的笙或箫,娥皇则弹奏着那把先皇赐予她的烧槽琵琶。

  重光走至娥皇身旁坐下,娥皇转头对着她轻轻一笑,一曲《霓裳》从她指缝间倾泻而出。

  几觥酒下肚,天渐渐黑了,重光感觉胸中的苦涩全被乐声酒水冲淡掉了,娥皇对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便将笔墨纸砚端了上来。

  重光提笔蘸了点墨水,在纸上写下了一首《木兰花》:

  晚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笙箫吹断水云间,重按霓裳歌遍彻。

  临春谁更飘香屑,醉拍阑干情味切。归时休放烛花红,待踏马蹄清夜月。

  “上阕有‘春’,下阕还有‘春’,是不是有点重了?”娥皇轻点着“临春谁更飘香屑”中的“春”字,微笑着说道,仿佛在教导着一个幼小的孩童:“此处改为‘风’字会更好一些。”

  重光托腮思索了一会儿,拍案道:“好!就改为‘临风谁更飘香屑’!”他又举起一觥酒,一饮而尽。他感到颊上有些发红,便靠在了娥皇的怀里,望向了窗外清亮的月。

  “归时休放烛花红,待踏马蹄清夜月。”重光在娥皇的怀里睡着了,他像一个小小的孩子,安睡在母亲的怀里。

  与此同时

  “大人明天就要走了,可否留下一首词给小女子作个念想。”蒻兰看向陶谷娇羞地说道。

  陶谷含笑吟了一首词:

  风光好

  好姻缘,恶因缘,奈何天。只得邮亭一夜眠,别神仙。

  琵琶拨尽相思调,知音少,待得鸾交续断弦,是何年?

  翌日,北宋使节陶谷要离开南唐时,重光设宴招待。

  宴酣之时,重光让一个歌伎出来唱歌劝酒。

  此刻,陶谷看见了前些日子同他欢娱的女子抱着琵琶走了出来。

  “好姻缘,恶因缘,奈何天······”轻柔的琵琶声伴随着女子清亮的歌声在空中回荡,那一刻,北宋使节陶谷满面羞红······

  宴散,重光独自坐在宫殿外的石阶上,天空中白茫茫一片儿,什么都看不见。

  方才在宴上,他狠狠地羞辱了北宋使节一通,满足了自己心中报复的快感,可那快感并没有持续多久。

  他觉得自己似乎变得和这个时代的人一样了。

  一片枯叶飘落,在风中远去,他顿时觉得自己很渺小。

  他无法照亮这个时代,甚至要被这个时代同化。

  他之所以能看得高远,全是因为站在巨人肩膀上的缘故;现在从巨人的肩膀上摔下来了,他什么也不是······

  天不知不觉地黑了,重光回到寝殿,殿中未点灯烛,唯有天地间最自然的月光照亮着这一方小院。

  月,未曾真正地满过,亦未曾真正地亏过。

  娥皇坐在院中的梧桐树下拨动着烧槽琵琶,唱着重光写下的《木兰花》。

  “归时休放烛花红,待踏马蹄清夜月。”······

  第18章 三

  使节陶谷走后不久,北宋又派了一位使臣魏丕出使南唐。

  “这个魏丕,据说是个武将。”重光凭栏望月,托着下巴:“可以好好欺负一下!”

  他对着天上的月亮调皮地一笑,像一个顽皮的孩子在同母亲玩闹。

  翌日

  重光在升元阁上设宴,邀魏丕及朝中众臣前去饮酒赋诗。

  宴初,还是清晨,东升的旭日将点点红光洒在杯中微微晃动,泛着涟漪的酒面上,重光看着杯中之物,仿佛在看着一幅先用暗红渲染,再用鲜红调色的油画。

  他举起杯,一饮而尽,顿觉通身和暖,颊上微红,如沐初阳。

  再饮,复而三饮,温甜的酒水淌过干涸的喉咙,在腹中汇聚成一股浓浓的醉意,一股让人渴望永远沉醉其中的醉意。

  但愿长醉不愿醒。

  重光看着刚刚盈满,复又成空的酒觥,虽然知道不可能长醉不醒,但至少可以劳苦的身体稍微安歇一会儿,让痛苦的内心稍微放松一点儿。

  他看着坐在上首位的魏丕,正如同他喜欢戏弄北宋使臣一般,虽然改变不了南唐被北宋欺压的事实,但至少可以在面子上为南唐争一口气,满足一下南唐臣民心里报复的快感,哪怕只是短暂虚无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