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生_作者:绾心(26)

2018-02-03 绾心

  “父皇,”此刻,小小的仲宣睁开了眼睛,他看着坐在床头的父亲“母后的病好了吗?”

  重光强忍着泪点了点头,他舀了一勺药喂进了孩子的嘴里。

  孩子喝下了这苦中带甜的汤药,小小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可爱的微笑,在风雨中,他的眼皮不知不觉地合上了······

  重光放下了手中的汤药,轻轻地抱起了床上的孩子,紧紧地搂着那小小暖暖的身体。

  那一夜,狂风猎猎地吹着,寒雨凄然地下着,重光臂弯中温暖的孩子一点一点地变得冰冷。

  仲宣夭亡,娥皇病危,重光亦病,辍朝三日。自此,每当下朝后,重光总寸步不离娥皇左右,衣不解带,药必亲尝。

  是日,重光下朝后,独自坐在柴房里,一边批阅着奏折,一边熬药。

  小火不温不热地烧着,炉中的汤药小小地冒着泡儿,窗外的浮云遮蔽了天日,空中什么也没有,唯余白茫茫的一片儿。

  当药熬得差不多的时候,重光起身将奏折放在板凳上,走至炉前,拿起灶上的一个橘子,剥了皮,将汁挤出,洒在药中,用调羹搅匀。

  少顷,药熬毕,重光熄了火,唤来侍从,让其将奏折送至书房。侍从走后,他舀了一勺汤药放在嘴边轻轻地吹了吹,然后尝了尝,微微的甘苦中透着丝丝的甘甜,味道和当年他在山舍中生病时,娥皇为他煎的药一模一样。

  泪,不知不觉中滴落。

  穿越到这个世界,第一个让他感受到爱和安全感的是母亲。除此之外,父亲宠他,爷爷疼他,似乎都是因为他那一目重瞳的帝王之相。

  从小到大,最让他印象深刻的,莫过于母亲将他抱在怀里哺乳,牵着他在地上走路,把着他的小手写字的画面······

  母亲去世后,他就经常隐居深山,偌大的皇宫在他眼中好似一座坟墓,外表华丽,里面却布满了腐尸与枯骨,远远不及前世的孤儿院温暖。

  愤世嫉俗的他一直回避着亲事,直到他遇见了娥皇。

  自成婚以来,娥皇一直扮演着他妻子与母亲的角色,陪他游山玩水、吟诗作对,替他照顾孩童、打理家室,在他生病时为他煎药,在他忙于朝政苦于案牍时为他沏一杯茶······

  如今娥皇病了,他觉得一直在他身边为他遮风挡雨的大树倒了。

  重光端着药步入瑶光殿,娥皇躺在床上,长长的青丝似一条条枯藤,无力地垂在那绣着鸳鸯的罗衾上。此刻,她面容枯槁,颊上的两个颧骨高高地凸起。

  “夫君,”娥皇伸出了包着白皮的手骨,重光将药放在了床头,然后坐下来拉着了她的手,她用另一只手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自娥皇嫁入宫门,今已有十年。女子之荣,莫过于此。唯一的遗憾就是幼子早夭,妾亦将远去,无法报郎君之恩情,看小妹出嫁,寓儿成家了。”

  “不!不会的!”重光紧紧地抱住了娥皇,一头扎进了她的怀里,泪浸透了她身上那薄薄的素纱。

  娥皇轻轻地拍了拍重光的背,取下了手上佩戴的约壁玉环,摊开重光的手,将之放进了他的手心里,然后拿过床头那把昔日元宗赐予她的烧槽琵琶道:“夫君恩情,娥皇此生无以为报,唯平日佩戴的约壁玉环及昔年所赐的烧槽琵琶,可遗郎君。”

  重光紧紧地抱着娥皇,像一个幼小的孩子依偎在母亲的怀里。

  那一夜,他又将一首诗在佛前焚烧。

  悼诗

  永念难消释,孤怀痛自嗟。

  雨深秋寂莫,愁引病增加。

  咽绝风前思,昏濛眼上花。

  空王应念我,穷子正迷家。

  三日后,娥皇强撑着病体斋戒沐浴,接着她穿上一袭素衣,将青丝用银簪绾起,在瑶光殿内的佛像前祈福,然后将诞下仲宣时重光给她的子母结在佛前焚烧。

  焚毕,她将一只玉蝉含入口中,然后躺到了床上,缓缓地合上了眼睛······

  公元964年十一月,娥皇殁,谥昭惠,葬懿陵,史称大周后。

  在娥皇下葬的前一夜,重光将她从棺材中抱了出来,只在里面留了一些她生前的衣物。

  他洗去了她脸上的妆容,褪去了她身上的寿衣。

  他给她穿上了初次见面时的粉色罗裙和那双粉蓝色的绣花鞋,将她那的青丝绾成了一个少女的发髻,然后在她的脸上抹上了一层淡淡的、绯红的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