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公虽不理朝政许久,但终究牵连其中,无法做到两耳不闻窗外事,对于这位楚姓先生的故事,他当时便突生过一种异感,仿佛自身有着与之紧密相连的关系……
当时他钦佩对方年轻有为、处事谨然且无畏忠勇,自家一心向文的小儿听说了这人的事迹,也曾在私底下闹腾,说要与这楚姓先生看齐,笑闹之后,楚国公自是将这位姓楚的高人记得深刻,此时再听他人提起,又将那股念头深深感怀,只是还不待他细想,便听到对方接下来的话。
当今共有两位王爷,面前这人称秦策为贤王,又谈及另一位‘王爷’,明摆着在说自己是襄阳王的人,楚淮青眉头一沉,不知对方这话旨在为何,但这并不妨碍楚国公怨恨给他一家带来如此无妄之灾的襄阳王,看着这似是对方属下的人,不再掩饰,眼中狠意几乎凝实:“你究竟想说什么?”
那人身后的两个狱卒眉头轻蹙,似乎也有了一些不耐烦,上面吩咐他们谨审这人的言行,可不是来闲听这么多废话,催促道:“时间快到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便赶快问。”
“急什么,不急。”那人头也未回。
狱卒忍耐道:“上面只说放你进来,可未曾说过能让你坏了规矩,你莫要得寸进尺!”
那人仍是未将这话放在心上的样子,摆了下手,又念着不急。
终是连耐心都懒得压了,两个狱卒上前要将这人强制撵出牢房,就是此时,一道黑影唰地闪过,一手一个将狱卒劈晕。
狱卒的身体倒在那人的两旁,那人笑眼弯弯,道:“都说了莫急,这不就完事了吗。”
楚国公保持着端坐的姿势,垂头看着两个人事不知的狱卒,板砖脸上崩出了一道相当明显的裂痕。
“解决了?”那人问身边的少年。
曹远点头,见谢穷酒捂嘴轻咳,忙上前扶着对方的身体,抿唇道:“谢先生本不必来的。”
“我不放心。”谢穷酒只一言风云淡轻,又看向还未回神的男人,换上正经了三分的笑,“回到先前的问题,在下想说,楚国公闲着也是闲着,不妨猜猜这位楚姓先生的名讳是什么?”
“什么?”楚国公许是震惊过大,下意识应了声。
谢穷酒笑道:“他便是你逝去已久的长子,楚淮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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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刘翊讲明了外界传闻,楚淮青皱着眉头陷入沉思。
襄阳王将他的真实身份传出,无疑是想借世人言语迫他尽快落网,如今父亲他们落在襄阳王的手里,又有莫须有的罪名压身,不知襄阳王会给他们安排什么刑法,若他不现身出手,恐怕会落人把柄,再伤及主公治下声誉。
刘翊看楚淮青难得露出苦恼的神色,知趣地并未上前打扰,而是轻声退去。
楚淮青本是竭力想着对策,但想着想着,又突然没有了去想的念头。
他并不着急父亲他们的安危,而是先顾忌这件事会对秦策造成什么影响,在楚淮青本性的认知中,似乎带了一些诡异和陌生。
深吸一口气,楚淮青集中注意力,当即卷起一份文书,提笔开写。
无论经历了几辈子,罚写之苦累总能让他欲仙。欲死,记忆犹新。
但楚淮青认为这是必要的。
普通人有普通人的弱点,横生厄运重活一世,楚淮青不是没有怨怼嗔恨,也不是没有突起的恶念冲动,若不是像这样时刻警醒,每日自省,怕早已失了心智。
思绪便在这一笔一划间慢慢理顺。
铭心自问,楚淮青心里仍旧揣着对亲人的在意,问题出在这些在意被时间稀薄得所剩无几,他与亲人疏离太长时间,从上辈子计到这辈子,足有三十多年的光景,以至于现在的他哪怕明知道前世父亲出卖他的事是主公一手造成的,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消除隔阂。
日光从窗外落入深山,下人进屋点上油灯,楚淮青仍旧没有停笔,着笔的地方被捏出了深深的红印子,散开一阵阵的酥麻酸痛,楚淮青竟恍惚记起了初掌平州时候的事。
那一堆压了不知多久的公文,他陪主公处理了一天一夜,之后两人的指节间都添上了这深红的印子,主公却独独拉着他的手,不顾他的推却,愣是给他涂上了一层活血化瘀的药,又逮着他的手揉了许久,直到他觉得自己的手掌被揉秃了一层才给放开。
如今想来,确实有不少端倪可以察觉到主公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