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他顿住了脚步,伸出手摸着自己短短的刘海,慢慢地冷静了下来,开始更加精细地思考接下来要做的事,比如联系那个警局的朋友,请市里最好的律师为石磐打官司,他甚至连证词都想好了,只要找到石磐,一切问题将迎刃而解。他在和继母的斗争中学会了怎么解决问题,也学会了慢慢的放弃一些东西。
云帆清楚地知道那个傻子在哪里,因为酒楼装修足足弄了几个月,每个地方都细致地重新改过了样式,只有天台上的休息室他一点都没动,因为这是石磐的母亲为他建造的专用的休息室,休息室做成儿童最喜欢的样式,因为天台上不会有客人光顾,他就没有去动那个幼稚的地方,现在那里是石磐唯一熟悉的地方,所以只要石磐不见踪影,他就能从这里找到他,并且,石磐的母亲告诉石磐,只要她回家,一定会最先出现在那里,所以石磐认为,只要待在那里,就能够等到自己的母亲去安慰他。
想到这里,云帆浅浅的叹了口气,心里难得的升起了一丝怜惜,
可怜的傻子,并不知道‘死去’的定义,固执地守着老旧的休息室,等着永远不会回家的母亲。
想着以前石磐固执的连续几个星期蹲守在陵园母亲的墓前,无论如何都不肯挪开一步,抱着自己的玩具期待着妈妈能够爬起来,天真的样子让云帆难得在嘴角露出一抹笑容,然而这抹笑容,却在他转过拐角的时候,凝固在了那里,看上去,像在讽刺着他自己。
通往天台的是洁白的大理石石梯,石梯扶手上是藤蔓的形状,是石磐母亲定下的样式,而现在,石梯中间,一溜黑红色的。已经干涸了的液体,蜿蜒着爬上了石梯。
云帆倒吸一口气,像是被扎伤了眼睛似地猛地转过头去,这才发现身后的地毯上深色的花纹上,也有着干涸的,不显眼的痕迹,断断续续,从他刚刚走过的路上,通到他的脚下,然后拐了个弯儿,消失在天台白净的台阶尽头,云帆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摇晃了一下,然后猛地挪开了价值不菲的锃亮的皮鞋,紧紧地靠在墙根上,朝着上方深深地喘了口气,然后飞快地瞥了一眼地上的痕迹,又猛地加快了速度,几步冲上楼梯,大力推开了通往天台的门。
他想着,石磐那么喜欢跟着他的张哥哥到处涂鸦,这说不定是他的恶作剧,居然敢弄脏刚买的地毯,等会儿一定要好好地训他一顿,只有这么想着,他胸中的不安才能稍微平复一些。
可是天台上并不如他所希望的出现一个根本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出现的油漆桶和蘸着红色颜料的刷子,因为颜料根本不可能变色,也不可能凝固的那么像血液。
云帆大脑变得一片空白,估计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他用了整整三年磨练出的的理智居然可以这么轻易地就离开他的脑袋,他只是遵循着他一贯看不起的本能,冲到了那扇精致可爱的小木门前,猛地推开门,然后哆哆嗦嗦地看向里面。
里面当然有那个傻子,这里是石磐唯一熟悉的地方,他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那个永远像个小孩子一样的石磐的腹部,靠近心脏的那一边,覆盖着他的手,骨节分明的手上已经沾满了血,随着云帆到来的声音,漂亮的手指猛地颤抖了一下,随着手指的颤抖,指缝中猛地流出一股新鲜的血液,顺着已经干涸的血迹,滴在已被洇湿的看不清本色的床单上。
床单本来是天蓝色的,是石磐最喜欢的颜色,而现在却被染红了大片,石磐蜷缩在鲜红中间,不停地流着眼泪,似乎已经动不了了,已经失去血色的嘴唇里不断地嘟哝着母亲的名字,直白地传达着自己的感受和愿望:“妈妈,疼……疼……石头疼……妈妈吹吹,妈妈吹吹……”
随着云帆推开门的声音,石磐闭着眼睛,努力想要转向门的方向,嘴里含糊不清地呓语,希望到来的是自己的母亲。
事实上云帆根本听不清楚石磐说了什么,从他看见石磐的一瞬间,他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他猛地扑过去,什么都来不及想,刚才做的种种假设都离开了他的脑袋,他现在只能想到一件事,那就是迅速的,一秒也不能停留地将石磐抱起来送去医院,可是当他的手指碰到石磐的一刹那,石磐却猛地睁开了眼睛,失血似乎并没有给他的精神带来什么影响,或许是因为他的精神本身就不正常,或许因为他是个弱智,思考本身就不适合他,所以他竟然能够清醒的、毫不含糊地喊出声来:“不要哥哥!妈妈!妈妈!不要哥哥!不要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