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名帖放在书房都是有数的,随用随取,记一下用在何处。早就给了程素素、江先生等亲信人取用的权限,江先生郑重提出来,乃是在他这里过个明路,以增加朋友石翼的份量。
谢麟抽出两份名帖,一份与江先生,一份自己袖了。江先生接了名帖,笑道:“他与我不一样,没有家累。不过还是要东翁手书一封为好。”
谢麟道:“这是自然,先生等我回来。”
“好。”江先生上回写信请朋友来接替他,石翼走到一半他又让人回去了,颇觉对不起朋友。这一回终于给朋友介绍了一份好工作,大家成了同事,也一圆与老友合作的梦想,江先生开开心心给老友写信去了。
谢麟见状笑着摇头,牵着程素素的手,两人去夏府吊唁。
————————————————————————————————夏偏将家里如今客人并不多,王经等人回城比谢麟早,已是来吊唁过了。余者与夏家非亲非故,夏偏将到邬州时间又短来不及交什么朋友,夏偏将、夏大娘子在军中的熟人譬如几位校尉也战死了,如今的夏府异常冷清。黑白蓝三色成了夏府的基本色调,正堂当中放着一具黑漆的棺木,愈发肃杀悲凉。
此时距夏偏将阵亡已过了不短的时间,犹停灵在室,乃是预备着将夏偏将的棺材木回京中祖坟里安葬。
程素素见了夏大娘子就叫“阿嫂”,谢麟也跟着她称呼。教匪围城的时候,夏大娘子的精神还好,赶着儿子上阵。如今整个人都萎了,眼神变呆、脸色变黄,时不时发个呆,好像才意识到丈夫是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
谢麟往灵前拈香,扫了一下夏府诸人,犹其将夏偏将两个儿子仔细端详了一回。程素素已搀着夏大娘子在一旁椅子上坐下,低声劝慰:“往京中的奏本已递了过去,偏将有功有国,必有公道的。”什么不要伤心之类的话她是说不出口的,遇上这种事,能不伤心么?
谢麟踱了过来,从袖子里抽出名帖:“这是我的名帖,阿嫂请收好,回到京中若有什么事,只管拿着他去谢府找我四叔。”
夏大娘子缓过气来,手指微颤接过了名帖,用力捏着:“他去了,倒叫您操心啦。”
谢麟微微点头,心道,这能费什么力呢?口上却安慰她:“人去了,剩下的人怎么会不难过呢?只不过老夏还有儿女在,阿嫂将他们抚养成人,才不算辜负了他的心意。”
夏大娘子哽咽着答应了,叫来儿女给谢麟和程素素叩头还礼。她虽是不通文墨的人,总归是命妇,平常听夏偏将说过,知道谢麟这名帖很不简单。谢麟的四叔谢涟是枢密副使的女婿,夏家的事情有什么难处找他正相宜。这是花了谢麟的面子托人,人情欠得略大。
谢麟坦然受了礼,才说:“我受他们这一礼,自然要为他们筹划。只可惜要守孝,等他们出了孝吧。”
夏大娘子一颗心七上八下,到这时才算安了一半儿,含泪道谢,程素素忙将她劝住了。谢麟给了名帖,程素素当然也有准备。将一只小匣子递给了夏大娘子:“阿嫂,这是我们一点心意。”
夏大娘子知道这大约是些资助,有心推让,想到家里子女众多,又没了顶梁柱,生计委实困难;接下来又很不好意思:“这,你们礼也上过了,买粮的账都多给了我了……”
程素素将匣子往她手里一塞:“金银看着太大,路上也不方便,想阿嫂手上也有应急的,我这些就兑了票,到了京里,你到哪个钱庄柜上再兑了出来。路上方便又安全。”
夏大娘子不由推让:“使不得……”
程素素按住她就势起身:“咱们谁跟谁呀?我们还有事儿,别送,别让。”
与谢麟两个匆匆离开了夏府。
回来两人同车,程素素轻叹一声:“她以后要艰难啦。”
“她不是软弱的人,又有儿女,放心吧。”
程素素挽起他的胳膊,偎了过去:“在家里我是多么开心,刚才见到夏家这个样子,心就软了。”
谢麟靠了过来:“夏家儿子但有可取之处,咱们就拉他一把。”谢麟的心也是甜软的,这份甜软只对妻子。夏偏将的举动他也是有敬意的,但不妨碍他冷静的评估。为夏偏将一家争取该有的待遇是公义,除此之外自己的利益也要考虑的。江先生才建议要开始培植自己的势力,就有孤儿摆到面前,若是争气,是一件双赢的事情。若是不争气,谢麟也绝不会给夏家当保姆——这个现在就不要说出来煞风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