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描青花的杯盏在战青城的手中摇晃,他阴沉沉道:“不必,她信不信,本将军都不稀罕!”
安吉才不信这不稀罕的鬼话,这整个长安城的人谁不知道您多稀罕东屋的,连着兵部尚书都一怒之下要同您分道扬镳了,这可也是整个朝堂有目共睹的,如今倒好,尽听苏氏的耳旁风了,一颗心朝着东屋的歪着长!
“那,小的就先去忙旁的事去了。”安吉当真是不想在这书房里头忍受这冰冷的气氛,实在太压抑了,天知道什么时候安吉就会被战青城冻成个冰人儿。
“让浣纱暗地里跟着她。”战青城闷了口酒,到底没狠下心来。
安吉心里明白,只要浣纱一日跟着苏凤锦,这就代表爷心里头便稀罕苏凤锦一日。
战青城原就是个将军,平日里上战场,那嗓门儿一吼,全军动荡,说一不二,能暴力解决的,绝不会多说一个字,可如今在苏凤锦这儿却连着栽了好向个跟头,凶吧?不成,打骂?那更不成了,为此战青城是惆怅不已,好不容易压着火气,稍不注意便又冒了出来。
虽在国子监里头读了几年圣贤书,但十几岁便上了战场,那些个书袋子的闲清逸致早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也就对着苏凤锦还有几分温情柔意,若是对了旁人,那可就难说了。
其实安吉不吩咐浣纱也会跟着的,至少在战青城不曾有旁的命令时,会一直跟着的。
因着今日长安城要诛杀乱党,所以街道的人都去看热闹去了。要说这长安城的百姓怎的胆子这么大呢,真真是什么热闹都敢瞧,也正是应了那句话了,一个人的好奇心足可以打败世间万物!
苏凤锦穿了套男装,削薄单薄的身子差点儿没被挤成纸片儿,得亏浣纱寻着她了,那手里一把剑凑过去,吓得众人纷纷避开了些。
苏凤锦扑到人群最里头,远远的瞧着刑场上那些衣衫单薄跪在地上的人,跪在最前头的有太子、卿相、后头就是她爹、大哥、卿大公子、卿如玉等人。
今日即便是中午了也不曾出太阳,阴沉沉的云笼在头顶,漫天的大雪纷纷扬扬,刑场的血迹被雪覆盖着,冷得很。
而人群里头却是热闹的,众人挤作一团,碍于那跪着的人是当朝卿相与太子,便也没有人敢随意拿东西来砸,只远远的瞧着低声细语。
苏凤锦挪到了她爹比较偏的那个位置,按着狱卒的长枪急唤:“爹!!大哥!”
赵阮诚也瞧见了她,赵阮诚身旁的傅文樱怀里还抱着个孩子,见了苏凤锦,眼眶发烫:“爷,咱们的孩子还小,到底是无辜的,可否将他……”
赵阮诚扫了眼那睡得安稳的孩子,冷笑:“我恨不能亲手掐死他。”
傅文樱泪流满面,抱紧了怀里头的孩子不说话了。冰冷的风吹袭着她单薄的衣袍,于冷风之中瑟瑟发抖,失了那份傲气与高雅,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
苏正清朝着苏凤锦的身旁挪了挪,他没想到行刑的日子苏凤锦会过来:“你来做什么!走!走!等我死了再来收尸吧!”
“爹……”苏凤锦僵在原地,单薄的披风被挤掉了,烟青色的袄子露在冷风中,冻得慌。
浣纱站在她身后,冷冰冰的扫了眼众人,众人不敢上前,只嘀嘀咕咕的小声议论着苏凤锦的身份。
“走!守在这里做什么!将军府是个好去处,好好过活,莫再做傻事了,得空了去看看你娘,至于我,埋得远一些,你娘定也不瞧看见我。”他跪在雪地里,一头发凌乱的散在身后,哪里还有她娘亲画中温润君子的儒雅之气,整个人狼狈而无奈,怕是如今连乞丐都要比他得意几分。
苏凤锦握着那磺在眼前的长枪泪流满面:“爹。”
“别嚎了,赶紧走!”苏正清叹了声气,扭过脸去不再瞧她。
苏明央凝着苏凤锦,浑身打着颤,他低低呜咽:“凤锦,妹妹,你救救我,你救救我,爹不怕,我怕啊,我才二十二,我还不想死,你想想法子,我娘呢?凤锦,你叫我娘想想法子……”
苏正清瞪着苏明央,恨铁不成钢:“你这没出息的!求什么求,你做出那等事来,连着老子一并被连累了,如今竟还有脸跪在这儿求救?若你死了,凤锦赏你一口薄棺材便也是恩惠了!”
苏明央原也是有几分骨气的,如今这般一说道,也不哭了,低着头跪在冰冷的雪地上,咬着牙缄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