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半余月便要新年了,入夜的雪开始在长安城的上空放肆,东屋少了挽珠与春芽的争吵,少了苏凤锦那抹刺绣的身影,也少了那些属于苏凤锦的东西,春芽走进东屋只觉东屋空寂得厉害。
芳姨将那些东西一一归于原位,见春芽回来了,端了茶盏搁在桌子上,叹了叹气:“东西没送出去?”
春芽闷闷的将布搁在软塌上:“去晚了!东屋奶奶这么好的一个人……”
芳姨关了东屋冷风呼啸的窗,扫了眼那挂了满树木笺的樱花树,最后将茶盏端了出去,整个东屋终于归于一片死寂,好比一汪死水,风吹不起半点的涟漪。
安吉送了苏凤锦出府便去了主屋,一入主屋便闻着了一股浓浓的酒味,那味道实在呛人,和了屋子里头的碳,在高温的作用下散发出缕缕悲伤的味道来。
寻了好一会儿才见战青城斜倚在软塌上喝酒,那酒坛子已经空了好几个了,战青城依旧面容冷清,面不改色。
“爷,人已经走了。那秦淮河边的小院已经差人打点妥当。”
战青城搁了酒坛子,起身理了理衣袍,提了一坛子酒出了里屋,兰馨提着些吃食来了,两人在门口碰了个正着。
“爷,老夫人怕爷饿着,差妾身送了些吃食过来,原都是爷爱吃的……”
战青城一言不发,同她擦身而过,径直出了主屋,兰馨忙跟了过去,心里头慌得很,如今苏凤锦好不容易出了府,战青城莫不是还要将她接回来不成!
见战青城只是去了东屋,一颗心又稍稍放下了。
他推开东屋那扇紧闭的门,屋子里头的余温还未曾退下去,苏凤锦喜欢的那抹淡香还在,可他却觉得东屋好似一汪死水一般,如今又觉人生多寂寞,总觉得没什么意思。
兰馨站在里屋的门坎边,凝着战青城的背影,默了会儿,终是鼓起勇气跑了过去,抱着他宽阔的后背,低声道:“爷,终使她们都不在了,兰馨也会一直陪着您,这一生绝不相负。”
这是苏凤锦的东屋,战青城忽觉苏凤锦还在,兰馨这举动竟让他心生慌乱,他面容沉冷的将兰馨拂开:“什么时候魏尚书家的女儿也成了这德行。”
兰馨委屈得几乎要落下泪来:“我入府已经七八年了,如今眼看又要过年了,可是爷却从未碰过我,那休书里头的三年未育子嗣又何尝不是在打我的脸,你可知那外头的人是怎么说你的,说府中妻妾原也不少,可战府却迟迟未见有孩子降生,莫不是战府杀戮太重,遭了报应。”
战青城推开落地窗,窗外头冷冽的风夹带着雪扑了进来,那风雪里头卷带着冰渣子,扑在人的脸上,仿佛刀割。
窗外头阴沉的天宣示着这战府风云变幻的一日已经结束。
战青城提着酒坛子,抬步踏了出去,这小院里头铺满了雪,脚踏在雪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兰馨瞪着那小院中的樱花树傻了眼,那树上头挂满了木笺。
因着昨夜呼啸的寒风,那树上的木笺掉了好几个,埋进了雪地里头,只露出了那木笺尾处的一点红带子。
兰馨拾了落地窗外头的一块木笺,见那上头并排写着苏凤锦与战青城的名字,眼泪乎的便滚了下来。
她在府中这几年,竟好似一个笑话一般,无论她是诱惑也好,下药也好,让老夫人威逼也好,她什么都做了,可是最终却一无所获,反而在战青城的眼中越发一文不值。
她嫁过来的时候还不过十五,如今一晃眼便是七八年,她已经不小了,可是膝下却一个孩子都没有,。
若说会战青城不曾碰过她,说出去不仅仅丢了战府的脸,连着魏府的,她自己的也丢了个干净。
这条路原就是她自己想要的,这因果原也是她自己求来的,如今府中便只得她与那升了官的古尚书家小姐古妙晴,区区一个古妙晴,她自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她如今真正在意的,是战青城。
“爷,外头风大,仔细着凉。”兰馨取了安吉手里头的披风来到樱花树下。
风卷起树上的雪落到了地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战青城将披风扔在椅子上,顺势坐在那披风上,凝着面目始终温和的兰馨,低声道:“这些年辛苦你了。”
兰馨热泪盈眶:“这些原都是妾身该做的。这条路亦是妾身自己选的。”
战青城自这树下的书桌柜子里摸出个酒杯,冷冽的风雪吹在身上,战青城忽的想起苏凤锦那同他说过的话,那满头的雪,想来也算是一同度过了一次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