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头晕目眩,捂着胸口猛咳竟咳出一大滩血来。梁鱼青又是焦急又是愤恨,抄起剑,在离他们最近的黑衣人胸口上狠狠地补了好几刀。
江海一把甩开梁鱼青,他原已恢复了几分血色,如今咳血出来,脸色瞬间刷白。他失神地盯着悬崖,几声“阿舟”让他没了气力,嗓子,也哑了。
江海这一生很少有伤心难过的时候。当初在静姨的庇佑下开开心心地长大。即便静姨为他而死,他被迫生活在仇人门下时亦不曾流泪。
满腔悲愤与怒火都被压在了仇恨中。只想有朝一日能帮静姨报仇,能让静姨的生身儿子过的平安喜乐。
原来只有陆宁渊一人时江海一直在暗地里帮他,甚至当年陆承钧和其余皇子夺位时,江海也冒着被稃阁发现的危险帮着他们除去几大世家的族长。
直到林舟出现了。江海觉得自己终于能兑现诺言——他答应过静姨,一定会对她儿子好。
那时静姨半开玩笑般说道:“指不定我另外两个儿子什么时候就来了,倘若那时你已白发苍苍,记得招待一下他们。他们也是,远道而来的客人啊。”
江海知晓静姨之前育有二子的事,听她这话也没当真。不想世间真有如此传奇,静姨说他们会来竟果真来了,只不过只有一个小林舟。
他……本是打算用了命也要护着林舟的。
他想做,却没能力做。
他想做,却没时间做。
他想做,却……到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和一个想要杀他的人一起坠崖。
“呵,真是讽刺。静姨,你说,我拿什么脸面去见你。”
江海用手捂了双眼,仰头大笑,“静姨,静姨,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啊……莫不如,我同阿舟一起去见你。”
他笑着笑着,眼泪便从指缝中流了下来,无声无息。
梁鱼青听他说要去见什么人,吓的魂都没了,见他没有什么出格动作才把惊魂不定的心抚抚平。
陆宁渊还在世上呢,我怎么能走……静姨,我怎么舍得走。
两人就这样一声不吭地坐立好一会儿,当梁鱼青以为他不打算再说话时江海开口了:“告诉王爷这里发生的事,逝者已逝,叫他不要太伤心。他若要来……便来吧。”
梁鱼青再三向他确认,确定他不会做蠢事,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这一夜,颜霞山上来了许多人,也有许多人从这世上永远地消失了。一把大火不知是从哪里燃起的,整个景田小城都能看到往昔被他们又敬又怨的山,在燥热的夏夜里熊熊燃烧。
直到夜色终于慢慢褪去,颜霞山露出了它的面貌。
悬崖边的那一小块地方平和安静,有两人并肩坐在草地上看着天空泛白,静默无声。
大火,烧了一夜。颜霞山,成了光秃秃的一片。世人都说:那一夜天神降怒,用神斧把颜霞劈成了两半。至此此山寸草不生,无生无命,再也无人敢踏足。
“阿舟他,找不到了。”
江海一顿,低低道:“所有地方都找过了吗。”
陆宁渊的手指抠着草地上的泥土:“嗯。”
江海伸了伸懒腰,长长地喟叹一声,疲惫地躺进端坐着的陆宁渊的怀里,仰起头看见陆宁渊原本带着忧伤的眼里闪过慌乱。
他笑:“阿渊,你说这可怎么办才好,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你说,静姨她怎么那么狠心。”
陆宁渊沉浸在失去林舟的悲伤中,被他一声久违的“阿渊”弄得慌了神,他勉强敛了敛心神:“母后她……”
“我差点忘了,阿舟说不定被那位先生带走了呢。阿渊,什么时候咱们一起去蝉源看看他……”
陆宁渊看着江海平静的眼中流出的忧伤,忽然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阿舟,他与常人不同,又有先生庇护,我相信,我相信他一定没事的。”陆宁渊艰难地挤出几个字,眼底的哀伤像一把利剑似的扎进江海的心里。
他们两个在自欺欺人些什么呢?
江海伸出手,摩挲着陆宁渊长满清渣的下巴,轻笑着道:“我想起了前人说的一句话。”
“什么?”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阿渊,你说,我们两个的命是不是都挂在这对母子身上了?”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