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莎小姐客气了,听费因说小姐原本是要北上去俄罗斯,不知为何又来到了大清国?小姐对东方文化医学人文,似乎十分稔熟,莱斯这个姓氏仿佛出自德国,可小姐却一副英国人的做派,从前钦天监正汤若望大人是德国人,可他的行为学识似乎与小姐相去甚远?”
南怀仁真是明知故问,装模作样,显得很随和的样子,可每句话背后都明显试探个没完,呵呵,就算他晓得了我这身体是莫塞特家族的人又怎样,这里是东方,天主教和新教的尖锐斗争还能在这里上演不成。
“神父想问什么,安莎确实是英国人,来到这里纯属阴差阳错,对于您与耶稣会的神父们在这里的事业,我个人毫无兴趣,至于为了什么我会成为皇帝身边的御医,我想没必要跟您解释,因为跟您的传教事业毫无关系,我对东方文化的了解也没有必要跟您解释,今日应邀来您的圣餐会,纯粹是出于礼节,既然在中国人眼里都是洋夷,安莎理论上是应该站在您这边,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能帮的我都会尽力帮忙。”
我的话不卑不亢,南怀仁啜饮了两口咖啡,思索着应该怎么开口,我有点不耐烦,瞟了一眼李光地,看他也吃得差不多了,正要起身告辞。
南怀仁终于踌躇着说出了今日请客的目的—————既然皇帝陛下现在如此信任莱斯小姐,不知小姐可否跟皇帝陛下提一下建立教区的事?还有就是我等教士传教合法化的事?
我就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既然说出口,我倒不好直接拒绝了,组织了一下语言,还是有点说不出口。
“神父,安莎只是个六品御医,这种事……”
我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发现南怀仁脸色不对,或许是我敏感,但作为一个外科大夫都看出来,这老头显然是积劳成疾。
油腻东西吃太多,又日夜操劳,脸色蜡黄发灰,他吃的不多,肚腹鼓胀,双手微微发颤,这可是中风的前兆。
我正想好心给他看看病,谁知,咣当一声,咖啡杯落地,我心里咯噔一下,不好,这真是始料不及,我还没来得及给这位耶稣会来华教士中的重要人物看病,这老头就倒下了。
然后,然后,几乎没我什么事儿,一群传教士涌进来,虽然我是医生,可天主教不允许女人给男人看病,好吧,我连一句话都没插上,就被拥挤的人群给推了出去。
我和李光地对视一眼,觉得没必要多事,传教士里也有男大夫,当然是这个时代的大夫,对南怀仁的身体一阵放血瞎折腾之后,无奈,伊大仁和徐日升主张去宫里请个太医来看看,顺便也要禀报皇帝南怀仁的病情,钦天监也不能无人顶替。
张诚和白晋则主张暂时不要禀告皇帝,可回头看了一眼我和李光地,脸色发白,这还用问,我现在是御前行走的太医,这事情当然瞒不住。
我和李光地看那群洋人的眼神,心知肚明,人家有些机密要商议,不愿意你听到,好吧,我们很识趣,直接出门往楼下走,还是快点离开吧,我知道李光地要溜的原因,因为没吃饱,其实我肚子也饿了,所以我们两个就心照不宣了。
不想出南堂大门,还没走上十步,就看见一群人披麻戴孝抬着一口棺材要往教堂里送,这,明显是冲着这群洋人来的,为首的女人哭哭啼啼,要死要活。
我抬头看看天色,阴霾,有点要下雪珠子的意思,今天这怎么了,巧合,还是人为,南怀仁前一秒倒下了,后一秒就有人给送棺材,真不是好兆头。
我和李光地躲闪着纸钱,可我的运气实在不好,不小心撞到一个捧遗像的少年,帽子给碰掉了,露出德兰女公爵的那双家传碧瞳。
这可不得了,洋教士,这群哭丧的人差点冲我来,幸而我忙戴上墨镜,李光地穿着官服,对这群悲伤的送殡群众还有点威慑力。
慌里慌张地穿过了好几条胡同,上气不接下气地确认没有危险了,我才抓着李光地的手臂,站在一户人家大门前喘气。
“这,今天这是怎么了,这鸿门宴就不该来,吃没吃上什么,这正题还没说就倒下一个,怎么回事,出来又遇上送殡的,晦气。”
李光地却任由我把他当倚靠的架子,握着我的手里有点潮热,等我的气喘匀了,他才递给我一张白手绢,扶我在胡同口石狮子边坐下,说:“你知道刚才那抬棺材的是什么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