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发现,周培公如此多情,又如此纯情,是的,我对他动心了,虽然现在他只是个胡子拉碴的糟老头,可是文韬武略,多情纯情,这不就是每个女人梦中的那个男人吗?
嫁给王子国王,那顶王冠太重,不是谁都承担得起的,贵族,规矩太多,世家,内斗越盛,不过小富出生,才德文识俱佳,心无旁骛,忠诚孑然,这就已经足够。
是我想太多了,但这几滴相思泪却是不由自主,桃花微漾,心意曲通,颔首靥笑:“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世俗与道德,动情与守节,人总是在自相矛盾,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看来大人亦不能免俗。”
情到深处自沉酣,相思一杯且开怀,周培公看我的眼神,亮若晨星,暖若青阳,淳若春水,醉眼朦胧,心底不知身是客,且尽一时江月之欢。
“也许,也许,来世,大人来世,身体微恙之时,会遇到这样一位女医生,她娇润地说着无情的责问,却爽利地诊视这病人的痛楚,她会医治你身体上的病痛,也会明白你心底的遗恨,若遇到那样的一眼万年,大人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大人的前世,我们是见过的。”
我在他怀中喃喃低语,醉了,沉醉,真的醉入梦境,不知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炉火燃烧,寂夜无声,万物都在春雪中萌芽,没有冬的幻灭,哪来春之重生?
那一夜春雪,也埋葬了我心中曾经在感情上的所有遗恨,因为这个男人,便是那一场润物细无声的春雪。
皇帝收到我婉拒回京的信,本来是要发六百里加急让狼兆押我回京,但当狼血将军带着满腔醋意推开盛京提督府大门,飘零的白色幔帐在春雪中摇曳,任再热的血,估计也冷了下来。
周培公悄无声息地走了,除了已经送到皇帝手中的皇舆全图和种种文武韬略条陈,没有给皇帝留下一个字,这是一个忠臣良将无声的桀骜。
东北漫天飞雪中逶迤的一队扶棺人中,莫名来了许多当年不敢说话的八旗绿营将领,我和狼兆骑马压后,我和他,都是回京述职,然后护送随从皇帝四月再次北上会盟的。
周培公的棺椁要南下还乡,皇帝默许狼兆带兵一路从盛京南下山海关入京,再从运河水路南归。
这送灵仪仗也算半个皇亲规格了,我在马上冷笑,死后哀荣,埋葬了多少忠诚良将,追往事,叹今吾,春风不染白髭须,都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
狼兆一个字都听不懂,却在马上打了个呼哨,后面,伪装成家犬的白狼悄然而至,这糙汉子眼一横,从随身酒壶里喝了一口烧刀子,大声嚷道:“所以说书生难养,周培公这人,你道军中怎么评价,他要没读那么多书,说不得就不会这么招人嫉恨,告诉你,他要再不死,我都想在他身上捅两个窟窿。”
我深吸一口气,哭笑不得,好吧,话糙理不糙,粗人却有粗人的智谋,难怪能让皇帝放心提拔到八旗军中当副都统,是啊,文人难养,酸,心眼多,周培公这就是怀璧其罪,倒不如江六驴这水匪更让皇帝放心,这何其哀哉。
可无论如何,与周培公朝夕相处这短短的时日,却让我放下了心中长久的感情积恨,如果一定要选一个这个时代陪我渡过一生的人,我想这个人一定是眼前这个土匪一样的男人了。
但世事总是难料的,我清楚地知道,连周培公这样公瑾再世一样的人物都不能免俗,我这个过客,小人物,也只能随波逐流。
二月初二,龙抬头,敏妃在浑浑噩噩中产下一女,康熙还是很高兴的,母女平安。一个月后,图雅诺敏刚出月子,康熙就要北上多伦,与喀尔喀蒙古三部会盟,顺便接见准噶尔使团。
我本以为不过是一次平常的外事活动,我和白晋不过是动动嘴皮子,保障一下后勤,没想到,却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怪力乱斗。
康熙也很有远见之明,特意秘密带上敏妃一齐上路,两个侍卫加上我和塔娜负责照料保护。我本来想问皇帝去搞外交政治活动,带上宫妃,这不合适,可皇帝毕竟是个老政治家,说了一大通理由,反正就是不要怕麻烦,你这个太医和副都统大人辛苦一点,到时候跟喀尔喀蒙古三部会盟,若塔克图汗父子和蒙古贵族见到图雅诺敏格格,这对大清的草原上的威名仁和是大大有好处的,而且,还要调一条大鱼上钩。
我听了半天,没听太懂,好吧,反正我收回了沙漏,有祭司大人在,若诺敏格格身上的狼巫毒咒发作,至少不会突然半夜掐死我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