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离京的事有预感,不会那么顺利的,如果换一位君主,我可以肯定,我这个歪果仁的消失不会造成任何影响,紫禁城的乌鸦一样在索伦杆呱噪,帝国落日里不会有任何一个人会记得我。
可是爱新觉罗。玄烨,即使从政治层面,我也清楚地知道,他不会轻易放我离开,现在的安莎莱斯医生虽然一时失宠,可作为平衡众多潜在关系的砝码,我的存在,是很重要的。
这不是我的臆测,康熙虽然开明,允许洋人建立教区传教,允许洋人进入钦天监内务府等机构任职,可毕竟这些洋鬼子是比汉人更不知底细的存在。
而且我也不止一次在皇帝面前暗示要小心梵蒂冈的人,康熙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作为皇帝他是个百分之两百合格的君王,他不会相信任何人。
但无论如何,懂得东方人情世故的女医生,总比那些被梵蒂冈彻底洗脑的圣教份子更可靠些,所以,我的存在,就是康熙监视洋人的眼线。
同时,不知从何时开始,传教士为皇帝授课之后,康熙总是叫我再翻译讲解一遍,旁人不懂,我却明白,这个皇帝,可不是个随意被人摆布愚弄的主儿。
所以,仅仅从政治层面上,皇帝放我去盛京的可能性就非常小,但我心底还是抱着一丝希望。
更何况,我对皇帝在感情上留我的可能性,觉得不太大,虽然与玄烨相处时间不长,可这个皇帝的自制力和忍耐力我都大大领教了,我曾经说过,这个男人,跟德妃是一路货色,内心城府深不见底,他绝对不是他老子顺治那样的性情中人。
尽管如此,他不会在我这个异教女医生身上发生什么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事儿,可不代表他内心对我一丝波澜都不曾泛滥,他和德妃这种人,可怕就可怕在外表的沉默。
看看他处理前朝党争和□□后宫诸妃的那些手腕,我心里不寒而栗,没办法,为了离开紫禁城这是非地,我只能一方面紧紧抓住狼兆这根救命稻草,一方面我要离京的事一丝风声都不能传到皇帝耳朵里。
可中国人的俗话总是很有道理,纸包不住火,天有不测风云,皇宫里毕竟还有跟我有牵扯的人和事,永寿宫敏妃就是我的催命符,只要首领有任何风吹草动,我想走也走不了。
安宁日子还是十分眷顾我,至少康熙三十年一直到来年元宵节,皇帝都让我过了好几个月舒心日子。狼兆借口公事,来往热河与京城之间,借口为军士买药看病,偷偷与我见面幽会,并没有引起什么异样。
当时间行进到康熙三十一年元宵刚过,还没到二月二的某一天,当顾问行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时,我不用问都晓得,宫里出事了。
是德妃在搞事情,而且事情搞得比前几次都大,这个女人,当然不会拿自己当筹码,不过栽赃陷害,借力打力的招数,这是紫禁城宫斗手册的基本技能。
看到顾氏兄弟的满头大汗,我直接吩咐戴荃拿诊疗箱出门,小玉子却还在为皇帝前几日对我的冷落解释原因,我叫了乐家药房伙计牵马,回头不耐烦地对小玉子严肃问道:“行了,大总管,您就直说什么病症,安莎是个大夫,你这么火急火燎地亲自来请人,多半是宫里有什么紧急病人,这会子救人要紧,没空说那些场面话。”
“先生要体谅皇上,这次敏妃娘娘闯的祸,恐怕连皇上也无法回护,这毕竟关系到皇家血脉,敏妃娘娘母家再要紧,这万一王贵人的孩子—————”
好吧,德妃还真是大手笔,拿王婉兮的孩子下了一赌注,皇帝有心跟蒙古继续联姻,但现在这皇帝心坎上的,倾国倾城的江南美人若没了孩子,估计这和亲的计划再怎么也得消停几年,这就是德妃的目的,一个母亲为了将女儿留在身边的稚拙的损招。
我还能说什么,只能马上问怎么回事?顾问行口齿伶俐,当然把事情简要说了,大概经过几乎一句带过,但我能猜到德妃在中间说了什么架桥拨火的风凉话,更晓得永和宫主位根本不会亲自动手,王婉兮就住她旁边,只要找个借口让任何一个嫔妃把敏妃拉进永和宫,这计划就成功了一半,接下来,不过就是老一套,不过是使绊子下药老一套,反正要造成敏妃失手,让王贵人早产,这就对了。
“宫里太医怎么说?刘声芳应该对妇产科很拿手啊,催产药吃了吗?”
我心里明白,若不是十分危急,太医院不会让皇帝派人来叫我,这夜半时分,宫里大门都下了钥,皇帝还要专门发特旨,才能让顾问行出来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