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罢,神经紧绷了好几日,今夜就且先睡下,明日之事就留待明日再来思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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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粗暴地推搡着,脚下是湿滑的淤泥,一不小心便跌到旁边的土坑里,望着周围同样灰头土脸,瑟瑟发抖的男男女女,我微微蹙眉。
如今已是十二月份,刚刚下过雨,冬风也异常冷冽。我的双手不争气地起了一小片冻疮,抽痛地厉害。抹了抹脸上的污泥,想着这两日的经历,我不由无奈地笑了笑,看来无论在哪儿,死神都不想饶过我。
本来我与莫君轻两人一路相伴打算赶往长安,可途中才打听到李密已经带兵离开了长安,我心下掂量一番,与莫君轻不谋而合。李密既已离开长安,便决计会伺机叛唐,遂我们回长安的路线最好与李密错开,避免陷入混战之中。
可命里有时终须有,也许这便是天意,总能叫人措手不及。我和莫君轻原是在桃林县附近落脚,离开之前打算到县里的集市上去备些吃食,可就在此时,两群官兵冲撞了起来,我至今都忘不了那个混乱的场景,本来还热闹喧嚣的集市瞬间便被惊叫声和哭喊声充斥,有个才刚刚五六岁的孩子哭着跌倒在路中间,只是几秒的功夫,我都来不及冲上前去,便被不知打哪儿窜出的车马撞到一旁。
就在这时,一只手紧紧拉住我的右手,带着我在人群中寻找出口,我的眼睛忽然酸疼的厉害,猝不及防地便落下几滴泪来,他似乎吓了一跳,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抹去我眼角的泪花,认真道:“相信我!”
我想我应该是相信的吧,只是我还没法适应这个人命贱如草芥的世界罢了。
如果我没有可怜那个路边的小姑娘,把她的手交到莫君轻手中的话,也许我和他不会被迫分开。但是,我还是做了,虽然只是松开他的手两秒,我便迅速地被拥挤的人潮推挤到了另一个方向,以至于,我再也没有瞧见他,直到现在。
就在今日,李密诛杀了桃林县令,他的部下一并将包括我在内的这些不明真相来不及逃离的老百姓集结到了此处,这个土坑中。我知道,也许下一刻,我便再也看不见这个世界了。
可我只是想问,旁人权力的争斗何时才能不祸及到无辜的百姓?孩子何罪之有?老人何罪之有?他们为何要为争权者的野心买单,付出自己宝贵的生命?
“兄弟们,动手!”
只听一声无情的吆喝,漫天的泥土纷飞而至,冰凉彻骨,有的溅到我的眉心,有的贴上我的肩头,头一次,我真实地感觉到了死亡该有的气息。冰冷的,恐惧的,无情的,还带有一丝暴虐的味道。我忽地就想,如果就此离开了,那我是会回到那场车祸现场还是永远地闭上双眼?
身边的人有的悲恸地哭喊,有的玩命儿地向外爬去,有的视死如归般和身边的亲友告别,我的脑中忽地闪过一道人影,只是没成想,那次的逃离竟成了你我的永别。
“将军,您怎么过来了?”
不远处忽地传来一声招呼,我心下一动,只听那位将军默了片刻,才道:“主公命我过来瞧瞧进度如何。”
是他!我不会听错!
老天,若是明涵真的命不该绝,那就请让他听到我的声音。
我忽地满血复活一般,使劲拨掉自己面上的泥土,掏出两条胳膊,忽略泥土压迫到胸腔的窒息感,使出吃奶的力气,中气十足、字正腔圆地大喝一声:“王伯当!”
☆、遇故人明涵险脱困,遭埋伏李密英雄尽
梦里看花花似雾,今叹故人人陌路。
我是不是该庆幸,庆幸他并未装作不认识我或者直接转身离开。
从黑暗中挣扎着醒来,一抬眼我便瞧见一双复杂的眸子,眸中情绪翻滚暗涌,似是在挣扎着,不知如何是好。
旁人乍一看他,许会觉得此人一幅憨实无害的模样,可接触过的人才知道他的心思与精明。现今他的下巴上还带有丝丝青色胡渣,脸色在屋中浸得有些许红润,只是身上的那套带泥甲衣却似乎宣示着主人的一宿未眠。
我使劲坐起身子,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状况,这儿似乎是一处民宅,屋子别致雅静,它的主人定是位文静秀气的女子。抬手捏了捏自己那在冰冷的淤泥中埋了良久至今仍无法灵活动弹的双腿,我抬头努力笑了笑,道:“王大哥,谢谢你。”
王伯当是李密身边少有的忠心不二的部将,我之前在瓦岗时与他并不相熟,仅仅算是点头之交,但我知道他与秦琼交情匪浅,对我应该不会袖手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