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潜之站在几步之遥的地方,静静看着他们,目光温和而好奇,带了观赏的意味。
“不,你们哪儿也去不了。”他说,“这笼子就是你们往后的住处。”
闻言,兽笼内的两个人微微愣怔,然后张口破骂,言辞污秽难以入耳。纪潜之走近来,抬手抚摸冰凉坚固的铁栅栏,轻松说道。
“我做事不似教主狠心,以前我所受的苦楚,也无需一一奉还。唯独这长梦散,是教主最为喜爱之物,若不亲自品尝,实在可惜。”
“从今天起,我会派人过来,日夜服侍教主食用长梦散。”纪潜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笼子里蜷伏的少年,很好心地补充道:“我知教主体质异于常人,恐怕长梦散药效不足,所以每次多加一些分量,聊表心意。”
早在他说话的当儿,笼内的孪生子已经变了脸色,现在更是面露惊惶,从铁栅栏间伸出手来,拼命抓住纪潜之的靴子。
“不不不不……”
“莫开这种玩笑,纪淮,你肯定不会真的动手,对吧?”
纪潜之挥一挥手,几名捧着药瓶的魔教弟子便走了过来。看见这情景,孪生子终于明白纪潜之所言非虚,原本惊慌的神情逐渐掺杂了恐惧与绝望。
“等等,别过来……对了,对了!你还记得以前在重花殿发生的事么?”两人仰起头,同样妖异而美丽的瞳孔里流露着哀求,见者无不动容。“吃人是真的,无蛮子的事也是真的,这么多年我们过得很苦……”
“你应该能体会吧?大家都是可怜人……事情到这步田地,不能全怪罪到我们身上……”
字字恳切,句句动人。
纪潜之脸上毫无情绪,淡淡反问道:“谁关心你们如何?”
——从头至尾,都没有关心过。
他一点点挣开脚上的束缚,转身离开无忧林。捧着药瓶的魔教弟子围拢在兽笼前,动作粗暴地按住那对兄弟的手脚,开始强行灌药。
镣铐与铁栏相互撞击,发出刺耳尖鸣。偶有一两声细微呜咽,也被其他响动盖了过去。
大概过了半柱香时间,抑或更久,灌药的人起身离去,只留下兽笼中的囚犯。在可怕的寂静中,两人挣扎坐起,仿如溺水之人死死抓住铁栅栏。
“纪淮!”
“纪淮!”
他们瞪视着纪潜之离去的背影,不断嘶声叫喊。声音重叠在一起,彻底分辨不清。
“你夺了这魔教又如何?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做过的事——”
“和我们一模一样!”
凄厉笑声响彻林间。
纪潜之没有停下脚步。他走得很稳,很慢,脊背挺得笔直,整个人像是出鞘的剑。
无法靠近,寒气森然。
第46章 微不足道
(十九)
魔教易主,但每个人的日子还是照常过。
律令没有修改,刑堂依旧存在。明华忙碌于教中事务,白枭时常接了命令,外出执行任务。除了一些细微的人事调动,整个魔教似乎没什么变化,甚至比起以往,显出更加繁荣昌盛的景象来。
孪生双子被囚禁在无忧林里,最初还有几个亲信试图营救,被明华撕了脑袋挂在树枝上。随着时间流逝,再也无人提起这对兄弟的存在,纪潜之也就成为了理所应当的魔教主人。
而无忧林变成禁林,教内弟子一律不许靠近。
除了白枭。
白枭每天都会来。带着干粮,水,以及一瓶长梦散。沿着惯熟的道路走进去,来到兽笼前。
喂食,灌药,然后离开。
关在笼子里的两个人都是疯疯癫癫的,见到食物只顾抢夺,也不搭理白枭。他们服食了太多长梦散,被幻觉与记忆折磨得日渐消瘦,原本丰腴的脸颊彻底干瘪,整张脸如同被吸干了水分的骷髅。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再也不见昔日风华绝代的少年。
白枭站在笼子外头,安静看着,也不说话。
有时他们偶尔清醒过来,就开始骂人。骂纪淮,骂明华,自然也骂她。白枭虽然在听,面上情绪始终冷淡,瞧不出半分端倪。
两兄弟骂累了,便哭。痛陈白枭的不是,说她狼心狗肺,没有人性,白养了这么多年。语调哀切,泪水盈眶,但却透着些许造作的虚假。
——教主总是在演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