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你似的,永远把条规摆在第一位,做什么都有一大堆条条框框,什么是应该做的,什么是必须做的……小明啊,你就没有想凭心意做事的时候吗?
可是,自己的意愿和应该做的事情未必相同啊。不计后果全凭自身意愿去行动,只会搞出烂摊子罢了。傅明伸手夺了乐谷的烟,熟练掐灭,玩笑似的补充道,我们已经过了任性的年纪啦。
偶尔任性一次也没关系吧?傅明,你活得累不累?
傅明不置可否。
乐谷盯着傅明平淡的脸看了半晌,突然说道。
你知道吗?你并不是不会犯错,只是缺乏一个契机。因为你根本看不清自己……
当然,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确实犯了错,到时候我一定不会帮你。
乐谷拍了拍傅明的肩膀,嘴角弯起,带着一脸阳光灿烂的笑容说道。
因为你和我不一样。你只会一错再错,毫不自知,最终无法回头。
……
傅明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好像做了个很漫长的梦,梦中的对话和场景都遥远得不真实。他的工作,他的同事,似乎并不存在,只是虚无的妄想罢了。
接着他很快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睡在马车里,身体被柔软毛毯包裹着,暖洋洋的很舒服。纪潜之坐在旁侧,背靠车厢,一动不动望着窗外快速移动的风景,不知在思考什么。
傅明活动手臂,想爬起来,却听到铁链叮咣作响,四肢如铅沉重不堪。他掀开毛毯,手脚处赫然扣着银白色的链条,比起之前的狗链要精致许多,但锁在自己身上,只让人觉得像个笑话。
“师兄终于醒了?”
纪潜之听到响动,回过头来,对上傅明略显惊愕的表情,浅浅一笑。
“睡了整整一晚,害我担心得厉害。现在感觉如何?身体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傅明不说话,视线落在自己□□的双脚上,呼吸不由自主开始变得急促。一股灼热而焦躁的情绪直窜上脊背,像密密麻麻的针尖扎进神经血管里,诱发出难以忍耐的羞恼与愤恨感。
纪潜之也随着他的视线看去,脸上神色不变,温言解释道。
“我知道师兄不喜欢这些玩意儿,但为了防止你再乱跑,还是锁上比较好。师兄莫非生气了?”
“我觉得生气,你就会取下吗?”傅明坐起身来,也不看纪潜之,活动活动手腕关节,刻意忽视链条相互撞击的刺耳响动。他的情绪已经趋于平静,但喉咙里依旧哽着一根刺,不上不下,难受得很。
是因为自己被当作宠物锁了起来,尊严受到侮辱?
还是因为做出这般举动的人是纪潜之?
他不清楚。
“师兄渴么?”
纪潜之倒了杯茶,用食指蘸取茶水,抹到傅明唇间。这动作很是轻柔,像是爱人之间的温存,缠绵而略带挑逗。
“之前是我不够冷静,觉得师兄背叛了我,一时之间控制不住,结果下手太重。我知道师兄没有害我的心思,师兄怎会害我呢?”
傅明侧过脸去,避开对方的手指。纪潜之并不强求,端起茶杯浅啜一口,随后便将杯子放回矮桌。
“赤鸦堂的消息压不了几天,聂常海迟早会知道。当年的秘密,本来也见不得光,师兄就算不提点,恐怕他们也夜夜无法安眠,欲将我除之而后快。可是我想不明白,师兄为何要写这信?”
该来的总会来。
傅明知道纪潜之肯定会问,也不打算隐瞒,径直说道:“我不希望他们死。”
听到这话,纪潜之神色微微起了变化。
“北霄派名望甚高,一呼百应,门下弟子千余人。夏川阁亦如是……”
傅明抬起眼帘,望着纪潜之的脸。“两大门派若是就此覆灭,你就成了彻头彻尾的恶人,永远没法回头,再也无路可走。”
纪潜之活着的目标只有复仇。
可是复仇之后呢?
傅明还记得当初俩人一同跳下半面崖时,纪潜之毫无求生念头的模样。说着死了也无所谓的话语,整个人如同背负着仇恨包袱的亡灵。
如果用最彻底的手段,把人杀光了,杀尽了,这世间不会允许纪潜之活下去。而纪潜之自己,真的想继续活着么?
傅明不敢想。
“做事要给自己留有余地。”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