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沅苦恼地挠挠头发,鼓足勇气说:“……那,其实我、我觉得我吧,应该是无纺布、防过敏的那一款。”
“我怕我贴上你这块邦迪,更会得破伤风!”
阮沅笑起来。
直到此时,宗恪的表情才算多少有点缓和。
“唉,忠言逆耳。”阮沅摇头道,“忠臣是最讨人嫌的,说话难听,自以为正确,于是不停重复正确的废话——所以宗恪你放心好了,我保证不是忠臣!”
她这种新奇论调,倒把本来板着脸的宗恪给逗乐了!
“你做得了大臣么你?”他故意道,“你能位列朝班、手持朝笏?”
“我也不稀罕做大臣。”阮沅哼哼道,“我要做狐狸精!妲己那样的!”
宗恪也不看她,只懒懒道,“我算是知道了,你最大的本事,就是吹牛皮!”
“……”
“不过,忠臣讨人嫌倒是真的。”
寂静的夜里,远远传来不太清晰的金属敲击声,那是屋檐下挂着的什么东西被风吹动,越过他们断断续续的交谈,清沥沥传入耳内,让人想起惨白月光下,贴着肩头的冰冷锦衾。
“是什么?”阮沅问。
“檐铁。”宗恪说,“就是铁马。”
“是那个啊。”阮沅走到门口,向外张望了一下,“白天都没注意到。知道这玩意儿很多年,从来没见过。”
“怎么会知道这玩意儿的?”
阮沅回头看他:“千声檐铁百淋铃,雨横风狂暂一停。写得多好。”
“谁的诗?”
“黄遵宪的。”
宗恪掀了掀眼皮:“你对他有感情啊?”
“能有什么感情?我嘛,太平犬一只。只是亡国之叹这种东西,总能勾起人的感慨呗。”阮沅叹了口气,“虽然我不是这儿的人,可我也能想见,江山易主是个什么滋味。”
“你在这儿感叹什么?”
“没法不叹啊,和我表姐一块儿呆了那么些年。”
宗恪搁下笔,想了想,又道:“景安帝身边也不是没有忠臣,是他自己不要,成日风花雪月,把人家忠臣都撂一边儿——知道靳仲安事件么?”
“听过,不太记得了,”阮沅想了想,“我记得你叫他们修的《齐史》里说,这人被景安帝杀了,是吧?”
“嗯,靳仲安曾被称为大齐的“金斧钺”,听这称号就知道这人有两下子。那几年因为他,我家老头子吃了好大的亏,有一次还被此人重伤,差点玩完。”
“哗!好厉害!你爹应该是很厉害的了,他比你爹还厉害!”
宗恪笑了笑:“厉害又有什么用?一般而言,战场上厉害的人,卷入政治斗争中可就不那么厉害了。总而言之,景安帝中了我家老头子的反间计,详情没啥可说的,岳飞啦袁崇焕啦这个那个啦,这种把戏你们中国人应该看得多了。”
阮沅扑哧笑出声来!
宗恪这么说,就好像他是个外国人一样。
宗恪撇嘴:“景安帝这人,抛去他的艺术才华,其余真的不怎么样,心眼又小耳根子又软,对太有能耐的臣子总不放心,这人真不适合当皇帝。”
“那,然后呢?”阮沅问,“这位大齐的战神,然后怎么样了?”
“然后?”宗恪笑起来,“不是金斧钺么?利刃放在枕边哪里安心?所以靳仲安就被杀了呗,全家都跟着受牵连,这事儿牵连极大,连竭力维护他的赵守静也差点被牵扯入狱。”
“啊!赵守静这个人我认识!”
“笨蛋!”宗恪瞪了她一眼,“你怎么可能认识他?”
“哦我说错了,我是说,我听过这个名字。”
“嗯,《齐史》里应该提过:赵守静是旧齐的兵部侍郎,也是当时朝中,坚决要求景安帝出兵打击我们狄人的激进派代表人物。”
“哦哦。”阮沅敲了敲脑瓜,“难怪,大概前两天我刚看过资料——靳仲安的后人呢?没有留下么?”
不知为何,宗恪忽然笑了一下。
“据说是没有留下,几个儿子都跟着株连而死,只有他的部将,劫法场没劫成,后来弃官逃亡、做了山贼水匪,为了纪念靳仲安,把自己的姓氏也给改成了靳。元晟如今身边两个得力帮手,就是这个部将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