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锦生香_作者:楼笙笙(131)

2018-01-24 楼笙笙

  “我丢不了的。”宗恪厌倦地说,“我不需要你陪着。”

  阮沅沉默良久,终于说:“如果你嫌我烦,那我就走。”

  她这么一说,宗恪就不出声了。

  两个人并肩坐在水榭的阴影里,谁也不开口。

  四下里静悄悄的,听不见虫鸣,也没有人声。树木在暴风里摇摇晃晃,隔着冰封的太液池,遥远处的一星灯火,忽明忽灭,阮沅记得,那个方向是太子居住的挹翠园。

  阮沅将琉璃灯放在脚边,小灯笼并不大,只能照出直径不到一尺的亮光,映着她的绣花鞋。

  宗恪的目光落在她的脚上,突然问:“是你自己做的鞋?”

  “哪能呢。”阮沅干笑,“我没那本事,这是沉樱给做的,上脚还没两天。”

  “是沉樱做的?”他喃喃道,“这可新鲜。”

  难怪宗恪诧异,虽然和青菡一样都是萦玉身边的旧宫人,但沉樱年龄小,脾气古怪,和谁都不亲近,除了青菡,谁也指使不动她,更别提给人做双鞋了。

  阮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隐约烛光下,能看见鞋面上绣着的翠草和蝴蝶,让人想起某些脉脉而婉转的宋词。今天下午她为了找寻宗恪,走了不少路,鞋有点儿脏了。

  “沉樱挺喜欢我的。”阮沅有点得意,“说是瞧着我面善。上回她还绣了块帕子送给我呢。”

  比青菡小好几岁的女性瘦得像豆芽菜,也不漂亮,只有那双乌溜溜的眼睛,总是明亮得吓人,锐利得不像常年呆在皇宫里的人。青菡说沉樱过去是萦玉的心腹。

  “要论公主的心腹,沉樱比我更贴她心。”青菡慢慢说,“有些事情,她也只肯交给沉樱去做。”

  “怎么会这样呢?”

  “因为,沉樱比我更狠得下心来,公主说我想得太多,那些事情交给我,反而会办砸。”青菡说,“一样都是服侍公主的,论忠诚,她比我更甚。”

  阮沅一怔,顿时明白了!

  厉婷婷当年,恐怕做了很多心狠手辣之事,从上次蓉贵嫔的事情就可想而知。萦玉想在这宫里维持她的尊严,下手不狠是不可能的,因此也惹得宫里女眷对她恨之入骨,直到如今谈起死去的皇后,那些嫔妃们都显得那么不自在。

  而那些事情,青菡这样的柔软性格,多半是完成不了的,也只有更年幼更无忌的沉樱,才能放手去做。

  青菡说完,又轻轻叹了口气:“现在公主走了,沉樱那丫头有些失魂落魄的,一心巴望着公主能回来,可公主不肯回宫来,她就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其实她弄错了,我连公主的影子都算不上。”

  因此这样的沉樱,居然能高看她一眼,阮沅觉得十分意外。

  阮沅就这么抱着毛大氅,静静坐在宗恪身边。尽管没什么可说的,阮沅却不觉得尴尬,她也明白宗恪今天不想见任何人、不想和任何人说话的心情。

  一阵风从冰面上吹过来,寒冷刺骨,阮沅浑身一哆嗦,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宗恪伸手拿过她的包裹,把里面的黑色大氅拿出来,抖了抖,顺手给她披上。

  阮沅有些窘,赶紧说:“这是拿来给你的,我不穿……”

  “别装模作样。”宗恪语气生硬,“我又不冷。”

  他这么说,阮沅只好不做声,她用手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果然比刚才暖和多了。

  夜更深了,不知何处传来值夜的梆声,这四周都没有人烟,今夜无星也无月,太液池水冰封如镜,遥远的灯火渺渺茫茫,若有似无,这样的环境下,竟连哀思也无处寄托。

  阮沅弯下腰,拾起一块石子,往远处扔过去。石头打在冰上,“咚”的一声,弹开了。

  她叹了口气。

  “干吗?”宗恪突然问。

  “我打水漂可厉害了。”阮沅说,“信不信?这池里若是没结冰,刚才的石头能连续弹四次!”

  宗恪听她说得有趣,轻轻笑了一声:“你倒是什么时候都忘不了玩。”

  阮沅自觉尴尬,赶紧老实坐回到石凳上:“我总得自己找快活呀,如果光想着烦恼的事情,会得抑郁症的。”

  宗恪看了她一眼,又把目光转向沉沉的夜空:“就你这性格,也会得抑郁症?有没有一点说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