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歌赋这些,也不是完全不学。”宗恪说,“身为太子,也不能对此一窍不通不是?可是学得非常浅,当然,我自己对这些也没什么兴趣。”
阮沅笑,“说来,你的诗作究竟如何?”
“我的诗作嘛,有对街炸油条的王老二的味道。”
阮沅哈哈大笑!
“骗人,才没可能那么差呢!”阮沅使劲摇头。
“嗯,可是比萦玉,就差太远太远了。”宗恪露出一丝苦笑,“她总说我附庸风雅,花间喝道的事儿干了一堆,还自以为是锦上添花呢。”
阮沅笑不出来了。
“有一次,我好不容易给她找来一副旧朝徐贤龄的画……哦,你不知道徐贤龄,说起来,相当于那边赵孟頫的地位吧,距今也有一千多年了,徐贤龄这家伙怪得很,士族子弟,家里超级有钱有背景,一家子做大官做到烦,所以不用靠卖画赚钱,临死的时候,认为世人无法理解自己,怕作品沦为土财主们附庸风雅的道具,于是他就跟卡夫卡似的,命儿子把画作全部付之一炬,遗嘱说,如果儿子不忍心、违背了意愿,那他做鬼都不放过他……所以徐贤龄的现存画作非常稀少。那一副,是我花了不少渠道弄到手的,本来献宝似的,喜滋滋捧了去给萦玉,结果她瞥了一眼,就说这是赝品。”
“真是赝品?”
宗恪点点头:“她随手一指,就点出两三处与真迹不符的地方,我竟一处都没看出来。萦玉说,徐贤龄喜欢狐狸,却笃信狐仙,所以画狐时会以很巧妙的方式不点其眸,却不显得刻意,他是害怕自己擅自描摹狐狸,冒犯狐仙……我得到的那幅画,狐狸双眼圆睁,也难怪她一见就嗤之以鼻。”
阮沅的怒火慢慢平息,萦玉在这方面是有造诣的,她幼年跟从父亲品鉴名画时,宗恪还在为下一餐饭发愁……一个博闻强记,一个初入门径,俩人水准相差太远了,也难怪萦玉瞧不起他。
“和秦子涧比起来,我差得不是一点点。”宗恪低声喃喃,“有时听他们两个联诗,拿一些我完全不知道的艰涩典故来互相调侃……或许那里面,还藏有我察觉不出来的对我的讽刺吧?”
阮沅默默听着。
“……只有一样事情,我能胜过秦子涧。”
“是什么?”
“棋。”
宗恪说的就是围棋,也是两个世界里面,仅有的两样规则完全相同的游戏之一,另外一样,就是石头剪刀布。
“琴棋书画,我输了三样,好歹有一样水平胜过他。”宗恪露出像是自嘲一样的微笑,“所以那段时间,只要我心里不痛快了,就会命令秦子涧和我下棋。”
“……他输了,你就快活了?”
宗恪没有立即回答,半晌,才摇摇头:“仍然不快活。”
“怎么呢?”
“我们俩下棋的时候,萦玉总是在旁边观战,秦子涧越输,她就越着急,我看她着急,就会出手更狠……”
阮沅摇摇头,这不是故意怄气又是什么呢?萦玉和秦子涧据说差不多大,宗恪比他们俩小两、三岁,虽然三个人是君、臣、后,可那时都不过才二十上下,也只有小孩子,才会用这种孩子气的办法明争暗斗。
“看着大片大片黑子被我吃光,我心里就觉得特别痛快,我是故意的,我就是要气得秦子涧吐血,就是要杀他个片甲不留、让他难堪,我就是要让萦玉看看,谁比谁强。”宗恪说到这儿,笑了一下,“但是后来我发觉,萦玉根本就不会夸我,她只会去安慰输了棋的秦子涧——我是赢了,可那又怎么样?萦玉除了冲我发火、说我‘下棋不择手段、不是真君子’以外,睬都不睬我一眼。”
阮沅“唉”了一声,她真想拿手摸摸这家伙的脑瓜,好好安慰他一番。
她就坐在他的身边,如此亲密无间的距离,但却什么都不能做。
寂静的夜,只剩了雪的沙沙声,远处,连鞭炮声都停歇了。
停了漫长的一段时间后,宗恪突然道:“我根本配不上萦玉,对吧?”
他这么一问,阮沅卡住了。
“……怎么能这么说呢?”阮沅结结巴巴地说,“你是皇子,她是公主,这哪里配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