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沅赶紧把手放在它的额头,小声安抚它:“安静点,小新,爸爸去办要紧的事情了。”
不远处的军营,同样寂静无声,只三两点灯火,像瞌睡的眼睛明明灭灭。
空气里,有一丝微弱的颤动。
忽然间,阮沅听见某种动静
起初,她以为是自己耳朵出毛病了,于是抬手揉了揉耳朵,又仔细倾听,没错,那是……歌声
阮沅屏息凝神,她能很清晰地判断出,歌声是从对面晋王世子的军营里传来的,正是刚刚宗恪给她唱的那首岩羊孤儿之歌
这是怎么回事?阮沅糊涂了,而就在这时候,伴随着歌声,原本沉寂无光的军营,不知何时燃起了点点灯火,光线很集中,不是分散点燃的,都在军营的西北角一带。于是黑夜之中,那团燃起了灯火的营帐显得更加醒目。
歌声依然在唱,从起初一两个人微弱的声音,慢慢变成合唱,到此刻,阮沅不用努力就能听得十分清晰,可见加入其中的人越来越多。
如果不是此刻身处隐蔽处,如果面前对着的不是充满敌意的几千晋王世子兵力,阮沅还真想抱膝坐下,好好欣赏这场无伴奏合唱。
这首歌,宗恪刚刚给她唱过,那是独唱,此刻的合唱却别有一番风味,男人们浑厚的喉咙吟唱着陌生的歌词,歌声像是从世界的尽头发出,令听众不由自主被这声音席卷,跟随去那不知名的生命起点,重返命运的家园。
现在阮沅才发觉,这首歌天然就适合合唱,而且得在广袤无垠的沙漠中,头枕着蓝得发黑的天空,脚下是无尽的漫漫黄沙,遥远处走来的一队骆驼,脖下响着叮咚驼铃,就像天际线上的几个黑点……
阮沅一怔,她是怎么会想到沙漠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歌声渐止息,灯火纷纷熄灭,军营重归寂静,阮沅回过神来,没多会儿,她头顶上方的树丛一动,宗恪从树上跳下来。
阮沅赶忙上前,忍不住问:“喂,这是怎么回事啊?”
宗恪走到马前,又遥望了一下远处军营,才淡淡地说:“我表哥,带了两千鹄邪兵。”
“什么?”阮沅大吃一惊之前她还以为,晋王世子顶多带一两百鹄邪家奴回京,却没料到,会带两千之多
“五千的随行人员,其中两千是鹄邪人。”宗恪冷笑,“以鹄邪人的兵力,你可以在这个数字上乘以三。到现在,你还觉得他是专程回京送礼的么?”
阮沅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可……可是你怎么知道呢?”她问完,忽然间就明白了,“啊刚才那首歌”
宗恪点点头:“没告诉你,刚才那首歌是鹄邪民歌,鹄邪人几乎人人都会唱。”
“这么说,刚才是你领的头?”
“嗯。我潜入到军营里,伏在树上只唱了个开头,结果鹄邪兵就都跟着唱起来。”宗恪笑了笑,“他们离开蓟凉千里万里,长途跋涉到中原褚州,思乡之情怎么可能不浓?一听见乡音,怎么可能不跟着发出应和之声?”
阮沅的牙齿轻轻磕碰了一声:“你、你这诡计着实了得”
思乡之情是谁都控制不住的,阮沅完全明白,别说故乡的民歌,此刻哪怕有人给她唱个《走进新时代》,她都能感动得涕泪交流。
宗恪笑了:“只是小花招。不过让我弄明白了,这军营里究竟藏有多少鹄邪兵。”
“可是……带这么多鹄邪降丁进京,晋王世子好大的胆子怎么他不担心被人察觉?沿途那些官员是吃什么的”
“嗯,我刚才偷偷窥视了一下,很多鹄邪兵改了装束,把头包起来了。这一路上,晋王的同党也不在少数。”
他说完,牵过马来:“该走了。”
阮沅牵着马跟在他身后,忍不住问:“宗恪,你是怎么会唱鹄邪人的歌呢?你们语言不通的吧?”
“语言不通,我也不懂多少鹄邪话。”宗恪说,“除了你,没人知道我会唱这首歌。”
阮沅好奇心顿起:“那个教你的小孩是谁啊?”
“是老鹄邪王阙离罕的幼子,十二岁那年,我爹带我亲征西北,阙离罕大败,损兵折将,连自己的小儿子都被俘虏了。”宗恪顿了一下,“这首歌,就是他那个做俘虏的小儿子教我唱的。我还记得他的名字叫阿濯,像个金头发的洋娃娃,漂亮得不得了,不过,比我小好几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