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锦生香_作者:楼笙笙(212)

2018-01-24 楼笙笙

  阮沅终于小声说:“你把我们每个人都骂了个狗血淋头,说我们要害你,尤其是我,说我害死了你再去害死宗玚,到时候就可以独坐天下,还说我蓄谋已久什么的。”

  她真想哭,可她不敢说“你还差点掐死我”这种话,还好,宗恪看不见她脖子上的伤痕。

  过了一会儿,宗恪才小声说,“……对不起。”

  阮沅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她抽了一下鼻子,低声道:“宗恪,我从没有害你的心思。从来都没有,你相信我。”

  “嗯,我知道。来,手给我。”

  阮沅赶紧伸手,握住他,宗恪的手,干燥温暖,带着薄薄的茧,那是常年行军打仗,握着缰绳和刀剑,慢慢磨出的茧。

  可是现在,他的手上一点儿劲都没有,虚虚的,甚至捏不成一个拳头。

  “下次我再发疯,记得叫我的名字。”宗恪贴着她的耳朵,悄声说,“要大声喊我的名字,告诉我你是谁,知道么?大声点,我准能听见的。我一听见了,人就能清醒过来。”

  阮沅忍着眼泪,不敢吭声,只一个劲儿点头。

  宗恪停了一会儿,低声嘟囔:“你是不是……想放弃我了?就因为我说了那几句疯话?”

  “才没有。干嘛突然这么说?”

  “阮沅,别放弃我好么?别的时候都可以,现在现在可不行——不我说错了别的时候也不行。”

  “我没有啊你这是怎么了?”阮沅不禁心慌,“胡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放弃你呢?”

  宗恪垂下眼帘,半晌,才道:“我一个人,熬不住。”

  这是阮沅从未自宗恪嘴里听见的话,这让她震惊。

  宗恪平日是很喜欢开玩笑,嘴里没个正经,极少有严肃的时候,但是他没有软弱过。

  他从来没有在阮沅跟前示弱,越是困境,宗恪反而越镇定,他是扛得起大局的人,阮沅觉得,这家伙天生是当皇帝的命。

  她从未想过,宗恪表现得那么强硬,是因为他没有人可以依赖,他已经没有“上司”了,没人能拍着胸脯和他说:“不用担心,跟着我好了一切有我”

  没人能和天子说这种话,所有的人都眼巴巴瞧着他,就怕他支撑不住,所以都要他做出打不垮的铁汉一样的镇定,来稳定他们的情绪,宗恪是这天下的脊梁,皇帝如果情绪不稳,其余人只会更慌。

  现在他一反常态,阮沅心里发慌了。她不敢再任凭宗恪胡说下去,于是想了半天,找到话题打断了他。

  “今天早上,太子来看过你的。”她说。

  “还是通知他了啊?”宗恪一怔。

  “哪能不通知他呢?”阮沅低声说,“孩子过来的时候,你在吐血,宗恒不叫他看,他非要进来看,然后宗恒就把他抱进来了,玚儿脸色煞白,可是没有哭。”

  “很惨,是不是?瞎老爹,还拖着个残废儿子……”

  这么简单的话,却一下子戳中了阮沅的伤痛,她再忍不住哭起来,像受尽了委屈的孩子。

  他们被这命运给欺负了,孤独畏缩在这庞大的宫殿里,找不到可以帮忙的人,甚至连互相安慰都做不到。

  “怎么了?”宗恪努力坐起身来,他惊慌起来,“干什么哭成这样?”

  阮沅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儿哭,宗恪好像明白过来,于是他就像上次那样,轻轻拍着她,让她哭个痛快。

  ……难怪自己哭不出来,原来是有她帮我哭啊,宗恪不由想。

  “别难过了,”他勉强笑道,“事儿又不是在你身上。”

  “我宁可这事儿落在我身上”

  宗恪被阮沅紧紧抱着,感觉到她的眼泪打湿了自己的肩头,粘着自己散乱的鬓发……

  他叹了口气:“我瞎了,所有人都慌,都想着法子给我治;如果你瞎了,可没这么好的运气,到时候着急的就只有我了。”

  阮沅脑子很乱,她觉得宗恪这话好像藏着什么,但她一时想不清楚。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她抽抽搭搭地说。

  他笑了:“说什么呢,要是我从此瞎了,再也看不见了,你难道还要陪着个瞎子过一辈子不成?”

  “我才不管那些要是你再看不见了,那我就一辈子跟着你,当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