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人静一静。你自己回去吧。”她哑着嗓子道。
姜啸之不出声,他看看手表,已经十点多了。
厉婷婷也不看他,径直朝着小区花园走去,她的步伐蹒跚,摇晃着,像是要跌倒,但终究没有。
姜啸之叹了口气。
锁好了车,他跟在厉婷婷身后,进了小区花园。
夜已经深了,小区花园里没有人,这是个不大的绿化带,说是花园,其实比人行道宽不了多少。
厉婷婷漫无目的的走着,最后,像是撑不住似的,她随意找了块石凳坐了下来。
姜啸之跟在她后面,停住脚。
他想说天太冷了,别坐石头上吧,会感冒。
可他说不出口。
姜啸之只能笔直站在她身后,一声不响。
过了好久好久,他才听见厉婷婷,用一种梦呓般的嗓音,轻声道:“……我们今天,吃了馆子,逛了两个小时的街,又去了酒吧喝酒聊天。然后呢,她就把秦子涧带到我面前来了。”
姜啸之在心底无声叹息。
“她是除了阿沅以外,我最好的朋友。”厉婷婷说。
所以,这是个三角故事么?姜啸之突然想,像那些婚恋刊物上常常看见的副标题:“我的心上人,竟然和我最好的朋友……”
如果真的这么简单,就好了。事实上这里面,缠绕着太多太多复杂难言的东西,甚至很大一部分,就连厉婷婷都不知晓。
而那一部分,姜啸之却很明白。
“我真受不了看见他们。”厉婷婷的声音,好像能拧出苦涩的汁液,“就算是地狱里的煎熬。大概也不过如此。”
姜啸之思忖半晌,才试探着说:“我还以为,皇后那次已经想清楚了。”
厉婷婷直视着前方黑暗。她自嘲地笑了笑:“你觉得我会想清楚么?”
“……”
“我和他说,就算他不肯见我,就算他现在……现在变成这个样子。我也还是把他当以前的他。我劝他别再和我哥哥搅合在一起,我不想他也陪葬进去。”
姜啸之心里一惊!
厉婷婷竟然劝秦子涧离开元晟!这恐怕是他办不到的事。
“我说我们总能找到办法。像模像样活下去,我叫他别再杀人了,我说我这就去找工作,等我稳定下来我们再找别的路,反正丹珠在我手里……”
原来如此。姜啸之心头不由泛起一丝苦涩。怪不得厉婷婷这么快就振作起来、像没事儿似的努力谋生,原来背后还有这番计划。如果不是今天偶遇秦子涧,他们这些锦衣卫。还在“给他人作嫁衣裳”呢。
姜啸之没觉得愤怒,他只想苦笑,厉婷婷想得倒是很好,只可惜这条路,秦子涧是铁定不肯走的。
那个人,已经被毁掉了。
“于是,皇后又觉得无路可走了,是么?”姜啸之突然说。
厉婷婷不吭声,神情还是呆呆的。
“然后,就又想停下来。卡在这儿?”他继续说。
厉婷婷不由微微扬起头,看了他一眼。
姜啸之很少用这种刺人的语气说话,一般情况下,他都是沉默并且平和的。但是那次在屋内的争吵。让厉婷婷暗自吃惊,她隐约觉得这男人内心,深埋着某些格外残酷的东西。
如果有缝隙,它就会像芥子气一样泄露出来。
此刻他这冰冷冷的语气,让厉婷婷不由想起那晚的争执。
“我知道,我这么说,皇后肯定得生气,肯定会说我怎么理解得了。”姜啸之淡淡地说,“皇后这一生所遭受的,的确没多少人能够理解。家破人亡,所爱的人别有怀抱……这种事情凑在一块儿,当然很惨。”
厉婷婷惊愕地瞪着他,她想说你好大胆子!她还想说你怎么敢用这种口气和我讲话!
可她太吃惊了,都说不出话来!
“其实很惨的人生呢,臣碰巧也见过几个。就拿皇后认识的人来说吧:井遥两三岁上就没了父亲,那时候他走路都走不稳。他家人丁稀少,井昊将军过世,留下一屋子的女眷,皇后见过井遥的母亲么?一个成日以泪洗面的寡妇,永远活在过去,再快活的人,见了她都会觉得痛苦;赵王的父亲,一生只知道玩乐,先帝爷当着群臣的面骂他是个废物,把他赶出朝堂,母亲则是银赫舞女,身份低贱,连狄语都不会说,被嫡妻欺负得险些自尽;连翼呢,双亲都是财迷,把儿子当成摇钱树,每月月俸搜刮得干干净净,恨不能连母爱都要拿钱来兑换;游麟家里兄弟多,父母又一碗水端不平,怎么都不喜欢大儿子,游麟尽心尽力的讨好也不行,只有最小的弟弟和他好;至于陛下,都不用臣说,皇后早就很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