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这么说,宗恒只得答应。
“我很担心,陛下这一回,比几年前所受的那次打击更甚。”他哑声道,“真不知往后……”
他没再说下去,宗恒的脸色,愈发显得苍老,这一两年里他饱受风浪,早先的锐气被消磨了不少,眉宇间增添了无数的痛楚无奈。
崔景明说得并没有错,两三天之后,宗恪终于疲倦,体能耗尽,他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这一睡,又是两天。
第三天早上,宗恪醒来。在一旁等得心焦的泉子,此刻见他起身,赶忙上前伺候。
那时候,泉子和莲子都做好了准备,他们准备着宗恪发脾气、叫他们滚、独自嚎啕、抓着酒瓶喝个没完、又或者……依然谁也不搭理。因为这都是上一次萦玉自尽后,宗恪所给出的表现。
可是他们全都没猜中。
说来也怪,宗恪的举止一切如常。
他像往日那样洗漱梳洗,换了衣服,早膳端上来,他也拿起来吃,只是吃得很少,不到平日的三分之一。泉子问他话,他也回答,只是话也很少,一句多余的都没有。
他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泉子他们既松了口气,心里又觉得古怪,这一次宗恪恢复得如此迅速,大出他们这些身边人的意料,泉子觉得,事情应该没这么简单。可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问题呢?
等到早膳撤下去,早就等在外面的宗恒,终于听见皇帝传赵王入内的命令。
他进来房间,先给宗恪行了礼。
宗恪没出声,也没像从前那样表示过不耐烦。直至礼毕,宗恒起身,他才道:“姜啸之回来了,是么?”
宗恪的声音还是很嘶哑,但吐字很清楚,看来他的思维已经恢复正常。
宗恒道:“是。昨晚到的,他因为不知陛下行踪,所以回华胤来了。”
宗恪点点头。
他回到椅子前,坐下来,抬头看着宗恒。
“两件事情。”宗恪说,“第一件,传令越州云家,让云舫之即刻交出云敏。否则,朝廷就向越州动兵。”
宗恒一怔
“第二件事。”宗恪看看他,他的目光清冷平静,“传令姜啸之,让元废后即刻回宫。既然不肯交还丹珠,那就让她的人回来。”
这话,让宗恒大大的震撼了
他还从未自宗恪的嘴里,听见过“元废后”这种称呼,即便是被褫夺后位这么多年的如今,宗恪也始终在直呼萦玉的名字。
现在他突然改了称呼,很明显是划清了界限。他对这个女人,已经没有感情了。
宗恒沉吟片刻,却道:“她若不肯回宫,怎么办?”
“那就让姜啸之杀掉厉鼎彦夫妇。”宗恪淡淡地说,“问问她,是父母的性命重要,还是她的自由重要。两样随她挑。”
宗恒只觉得,心脏在胸膛里猛烈跳了一下
他万没想到,宗恪竟会下达这么残酷的命令,明明两年前他还说过,不会去动厉鼎彦夫妇。
他变残酷了,宗恒忽然想,宗恪的心肠变硬了,他已经不顾惜旁人了。
……那是因为,他曾经最为爱惜的那个人,已经死去了。
接到命令,宗恒不敢怠慢,首先去通知了等候在王府的姜啸之。
姜啸之听宗恒说完,一如五雷轰顶
“陛下真这么说的?”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宗恒看着他,慢慢点头:“啸之兄,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陛下了……”
这句话,让姜啸之的心,狠狠一沉
“厉鼎彦夫妇,尽量还是不要去动,闹到鱼死网破,没有什么好结果。”宗恒说,“啸之兄,请你尽量说服皇后,让她回宫来——当然,她若能交出丹珠那是最好,只不过看来不大可能。”
厉婷婷当然不会交出丹珠,姜啸之想,那是让她去死。
“好在这样一来,你和萧铮他们也能回来了。”宗恒苦笑道,“把皇后送回来,这一切就结束了。”
这一切,真的就结束了么?
这是卡在姜啸之心中的巨大问号,难道,这一切就真的这么结束了?
“可是,为什么?”姜啸之依然不甘心,他追问宗恒,阮沅究竟为什么要自尽。
“我也不知道,其中隐情,恐怕只有陛下一人知道。”宗恒疲惫地叹了口气,“我们谁也没法去问他。让他把经过再说一遍,那太痛苦了。陛下只和我说过一句,他说,阮尚仪是替他而死的。”